有一天我向上帝贩卖二零二零。
上帝说,不要。
为什么?
——说实话,这个疑问多多少少显得多余,一个向神贩卖过去的人,要比神更明白这样的过去有多么黯淡。
所以我能理解,但我想在搏一搏。
关胜源①是个没吃过糖的小男孩,他最大的愿望是在成人礼的时候吃块糖。
爸爸妈妈知道他的愿望,但是他们不能满足他——其实,这并不是一个穷苦家庭的励志故事,关爸关妈算是小资家庭,不可能连糖都吃不起。可是关键在于,这个家庭都不怎么吃糖——哦不,是不吃糖,在关家的食谱里,根本瞧不见甜食的存在,就连水果,都很小心的按量服用,无糖面包、大列巴、无数摆在菜篮子里的绿色,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他们的家。
“这是疫情时期,家里要屯粮,你可不知道,鸡蛋又涨价了。”
关妈总爱唠叨——每个当妈的都爱唠叨,从早上唠叨到了晚上,她正在准备晚饭,关爸在看新闻,电视里报道出来的情况并不乐观,而关胜源,正在电脑前发呆。
今天的课是语文,写作文,材料很宏大,题目要求是“......的甜味”。
甜甜的味道,究竟是怎样的,会让人如此迷恋?以至于一篇高考模拟题的作文题目都是这样。关胜源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以至于班长建议如果疫情结束了要去湖滩公园一起玩去这样一呼百应的提议都没有看见。
这也难怪,一个吃惯了酸苦辣的人,总要挑一种令人愉悦的味道来憧憬吧?
酸?腻腻的,苦?涩涩的,辣?疼疼的,好像只有甜是乐乐的......别的同学都爱吃甜的,哪怕网课的时候不会说话,没有声音,可那一句句形如“甜是王道”的句子瞬间掳获了他的心,这是他不知道多少次懵懂出对于糖的渴望。
但他不敢表现出来,呃,因为他没有朋友。
很奇怪吧,他没吃过甜食,大家就不和他交朋友,他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大家都避而远之于他?
他也不清楚,有一年同学过十二岁生日,所有小朋友都在前面领蛋糕吃,他没有上去。小寿星还很礼貌:
“关胜源,过来吃蛋糕啦?”
他有些害怕,缩了缩脖子,向后靠了靠:
“我......我妈说,吃甜食会死人的......你们不怕死吗?”
从哪以后,再也没有人愿意跟这个“怪胎”玩了,也再也没有人请他吃蛋糕了,他后来问妈妈,为什么别人吃了甜点就没事,而自己却有可能丧命?
他很生气的问,眼圈红了,而那个一直坚强的母亲,忽然也红了眼眶。
关胜源一下子愣住了,他只见母亲抱住了自己,摸着自己的后脑勺,哽咽道:
“是妈妈不好......是妈妈这个基因不好......是妈妈的错......”
是妈妈的错?妈妈还会认错吗?小关胜源不知道,他记得小时候男生因为欺负同桌自己站出来还手了,最后被学校罚站了整整一天,关妈说你怎么能打人呢?是你的错;
9岁那年去课外班举报别人作弊却被诬陷,关妈说你考你的就行了管别人干嘛?是你的错;
11岁那年好心把自己买文具的钱给了乞丐,关妈说你是不是丢了?是你的错!
关胜源的世界里,好像自己从来就没有正确过,在同学面前亦然,老师面前亦然,就连不能吃糖,也是一种错,一种被人们远离的错,一种让自己自卑的错,还是一种,让母亲认错的,错......
这算错吗?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当他18岁成人的时候,他依旧没有朋友来给他过生日,也没有蛋糕来为他祝贺,好像一切都很平常,这一天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天,是自己生命里最没有味道的一天。
到了下午五点,他的手机上只有零零散散的同学的祝福,他一条条认真的回,却被告之:
“不好意思,QQ自动的我就随手一点。”
关胜源一边打:“好的那也谢谢啦。”一边哭了。
但那天好像也有些不同。
这一天,他被允许出了家门——这是他时隔三个月第一次踏出了家门。
对于他来说第一件事就是要去离家最近的湖滩公园走一走,散散心,他想,能出家门也算是上天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吧。
于是他出发了,他走在前往公园的路上,临近五月的天已经蓝的通透,灭了很久的太阳总算熬出了头向关同学致意,他轻巧地躲开了路边飞驰的黑影,居然是个松鼠!在人类的钢筋水泥间反复跳蹿,忽然他觉得一切也不是那么灰暗。
关胜源是个很容易满足的男孩子,也是个异想天开的家伙,尤其是当他远远的看见公园的门口有一群黑影和一个类似条幅的横条时,他觉得那是欢迎自己的队伍;
当他走的近一点时,露出个“祝关......”的字时,他确信是条幅,并且脑子里开始搜索关晓彤的行程;
当他走的更近一点时,他好像看见了自己的班主任,还有爸妈,还有关胜源——“关胜源”三个字时,他忽然有种幻境降临的感觉;
当他走到面前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了——
“小关(胜源)(儿子)(关总)(关胜源)生日快乐!”
“儿子,我们给你准备的生日蛋糕!”
关胜源——这个先天糖尿病②患者,终于在自己的成人礼上,收获了甜的味道。
by 佐也
①:谐音冠生园,是大白兔奶糖的制造商,中华老字号。
②:1型糖尿病,原名胰岛素依赖型糖尿病,多发生在儿童和青少年,也可发生于各种年龄。起病比较急剧,体内胰岛素绝对不足,容易发生酮症酸中毒,必须用胰岛素治疗才能获得满意疗效,否则将危及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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