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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在她的家醒来,她又如往常般的神秘消失。我知道她做什么去了,但此时,我已经无力回天。穿衣服时,我看到她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那上面些写着一串长长的号码,我举着那张纸条,意识到那是个南岛银行的银行卡号。
我才明白她找我这一夜温存的动机。
可她想要多少钱?一千?一万?还是一百万?我不知道,于是我开始计算:去往美国的机票多少钱?在美国的旅馆睡一夜得多少钱?吃一顿美国快餐得多少钱?那儿的房价多少钱?是不是去美国之前还得办签证?那……办一张签证又得多少钱?
算了半小时后,我意识到我需要钱,越多越好。
可我一个穷学生,除了画了一堆卖不出的画以外,还能去哪里弄钱呢?
又过了半小时后,我发现我只能去找他,那个我在南岛的唯一的朋友,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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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学校开除后,马达就整天跟着炮哥瞎混,我找到他时,他正在一个地下室酒吧内,穿着一身柳丁的皮衣皮裤,带着骷髅的戒指,正在跟姚灿和几个朋友一起打牌。
“你怎么来了?”他打了个哈欠,“今天不上课吗?”
他这几个月似乎没怎么吃好,明显消瘦了很多。我看着他萎靡不振的样子,本想先关怀他几句,但憋了半天,还是一句假惺惺的话也编不出来。于是,我索性鼓起勇气,开门见山地问:“有钱么?借我点。”
“有啊。”他说着,便用牙咬着烟蒂,伸手从屁股兜里掏出钱包,一张一张数了起来,“一二三四……这是一千,你先拿去用。”
我握着那些钱,犹豫再三,又厚着脸皮说,“还能……还能再我给点么?”
“一千都不够?”他诧异,“你要多少?”
“越多越好。”
“越多越好?”他挠了挠头,“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我站在那里,握着钱,没吭声。
过了一会,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要钱,是为了那个女的?”
“你知道?”
“当然,我听说了。”他指了指姚灿,“那女的收手不干了,对吧?”
“嗯……”我吱吱唔唔,“她打算去美国,需要钱。”
“去美国?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想了一下,确实说不出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个婊子,你图什么?”他有点焦躁,开始了喋喋逼人的语气。
“你不知道,她……”我试图为她找补几句。
“她怎么了,不就是在石油小镇呆过一年吗?不就打了她一顿吗?怎么了?谁让她看不起咱们的人。”
“可那是我们欠她的。”我说。
“欠她的?”马达冷笑,“谁也不欠她的,懂吗?她就是个鸡,无所谓欠不欠的,懂吗?你给她多少钱她都不会满足的,懂吗?”他气焰嚣张地一连问了我三个“懂吗”,仿佛我真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别老感觉你欠她的,你拯救不了她,懂吗?在这个社会上你自身都难保,还装什么大尾巴狼?”
他教训我的语气,让我想起了我的父亲。
我站在那像儿子一样的接受着他的辱骂,等他骂完后,我说:“爸爸,骂够了吗?你借还是不借?”
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借个屁!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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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一筹莫展地从酒吧里滚了出来,但我没想过放弃,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些什么能让人一夜暴富的法子,虽然我知道,那些大多都写在《刑法》里。
我刚坐上回学校的公交车,就接到了灿姐电话,她用雪中送炭般的语气单刀直入说:“廖城,听说你缺钱,正好我这有笔生意需要人,想做么?”
她的声音有点低沉,让我不由得紧张了起来,“什么生意?”我问。
“一点东西,需要找个人帮我送到林洲。”
林洲是大陆边缘的一座小城,与南岛隔海相望,不远,坐船约一个半小时到。
“什么东西?发物流过去不就行了。还需要人送?”
“一些药,不太方便。”她说,“止咳露,你知道吗?”
我慌了,我当然知道她所谓的“止咳露”是什么东西,那是一种能够治疗咳嗽的药水,里面含有麻黄碱,长期复用可致人成瘾,是国家管控的处方药,不能大量售卖。
“最近南岛检查,管得严,我们去太招摇,你是学生,有学生证,上船过可以走绿色通道,不会出问题。”为使我安心,她又补充说,“我这边有个姐妹,她跟你一起,货到了林洲她就把钱给你。”
冷静下来,我意识到这是笔大买卖,于是,我问出了重点:“给我多少钱?”
“十万。”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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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灿姐所谓的“姐妹”就开着车来学校跟我接头,她不是我想像的那种浓妆艳抹的发廊妹形象,反而留着干净的短发,没有化妆,穿一件朴素的连衣裙,挺着一个大肚子——这女人……怀孕了。
“你是廖城?”她看了看我的学生证,“可这证件上写的是廖建城。”
“名字是我自己改的。”我说,“我不喜欢我父亲给我起的名字,太俗。”
“好吧。”她又指了指我的校服,“你这衣服不行,有成熟点的么?”
我点点头。
“行。”她收起了我的学生证,“姚灿说让你把你的画板颜料收拾收拾,一起给我。”
我没有多问一句废话,从宿舍里取出了我的画具,装在一个大包里,给了她。
“明天早上7点,我在码头等你。”她拿着包说,“对了。我叫萱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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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和萱萱如约在南岛码头碰面,今天人异常的多,“这两天林洲有祭祖庙会,附近几个小岛的人都会去,所以人比较多。”说着,她把我的包扔回给我,“这里面装着你的画具,下面压着止咳露。”然后她搂住我的胳膊,“到时候如有人问你,你就说是去林洲写生的。”
她搂我的时候很用力,胸贴住了我的胳膊,很暖和。
可是,买完票后,我俩才失望地发现,所谓学生证的“绿色通道”无非就是给票价优惠了十块钱,但安检该走的流程一样没有少。这让我十分忐忑,因为如果进站的话,我们的包则势必要过行李检查机,一旦进了那破机器,则X光会把我们包里的上百瓶止咳露照个一览无遗,到时候人赃俱获,定会被抓个现形。
可事已至此,我看了看身后嘈杂的人群,想起那即将要到手的十万块,我鼓足了勇气,打算铤而走险地博一把。
果不其然,轮到我们检票时,我身后的队伍已经排得很长,我故意放缓了动作,慢悠悠地把包搁在地上,一点一点推着走,等要过安检机时,我装模左右地站在机器面前停住了脚步。
一个女安检员走过来,问:“怎么了?”
“这上面太小了,我的包放不进去的。”我指了指安检机的履带,说。
女安检员比划了下,说:“确实有点小,不然你们把东西拿出来,挨个过吧。”
萱萱排在我身后隔了三五个人的位置,一听说要拆包,便配合着高声抱怨道:“前面怎么那么多事儿啊!真麻烦,我这挺个肚子还着急上船呢,这不耽误我生孩子吗?要人命啊?”
她前后的人一听,也跟着附和了起来,一时间,本就心烦气躁的队伍变得更加的嘈杂。
“怎么了?”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个男安检员,指着我的包,问:“这里面什么东西?”
我忙从里面抽出一罐水彩颜料,说:“最近南岛庙会,我想去画几幅画,这也是学校留的作业。”
他打开那罐颜料,从里面飘出一股刺激的味道,他捏捏鼻子,“怎么这么臭?”
“那颜料里有福尔马林,是防腐用的。”我解释道。
“我知道我知道。”他满不在乎地说,“我以前也是南岛艺校的学生。”然后,他又对我挥挥手,“走把走吧,不检查了,怪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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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船后,萱萱坐到了我对面的位置,她从包里翻出一瓶水,递给我,“你以前经常往林洲送货?”
“不是,第一次干。”我接过水,喝了一口,“刚刚也紧张的不行。”
“第一次干么……”她的眼神黯淡了起来,“你脑子挺活的,很聪明。”她用惋惜的语调,问:“为什么要做这个,毕竟你还是个大学生。”
大学生怎么了?我想起陆超的脸,大学生就高人一头么?这年头,偷鸡摸狗的大学生多了去了。
见我没接话,她扫了眼我手中的船票,忽然又找到了一个聊天的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给自己改名字?叫‘建城’有什么不好吗?”
于是,我便把石油小镇和我父亲对我的期望讲给她听,这个有点魔幻的故事却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回味了片刻,问:“那你觉得,石油小镇真的有石油吗?”
“有个屁。”我不以为然。
“没想到你脾气还挺大。”她笑着,指了指地上的包,忽然提议:“给我画幅画吧。”
于是我翻出速写板,架在腿上,对着她画了起来,她的皮肤有点粗糙,我看不出她的年龄,二十?三十?也可能是四十,我想,假如我有个姐姐,可能就长她这个样子吧。
“我以前也跟你一样,总觉得外面比家里好。”她看着我画画的模样,又发起了感慨,“但真转了一圈后,却发现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你看,我在南岛生活快十年了,曾经我以为这里是我的归宿,但如今,我不一样要离开它了么。”
“你要去哪?”我问。
“没想好,反正不回来了。”她反问,“那你呢,还回来么?”
“当然。”我在纸上打着细细的线条,头也不抬地说,“我回来还有事要办。”
“什么事?”
也是无聊,我便把林欣欣的故事也讲给她听,讲完,我从屁股兜里拿出那张纸条,“昨天我查过,是南岛银行的卡号,户主确实是她。”
“就为了这么一个女孩,你就铤而走险,值得吗?”
“值得。”我说。
“要是她不走呢?”她又问,“你会跟她过一辈子么
“会。”我斩钉截铁,“一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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