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我在皇冠KTV门口看到了马达,他坐在炮哥的金杯车里,见我来了,他从里面跳出来,“你这几天去哪了?”他问。
“有点事。”我说,“陆超人在哪儿?”
“在309包房,盯他半天了,进去后就没出来过。”他指指身后,“这孙子过得还挺滋润的,回来三天了,都没去过学校,在东区包了个酒店,下午才来学校报道,然后又跟学生会的人出来找乐了。”
东区?我想起小花的家,正在东区。
“走吧。”他朝车上挥了挥手,从金杯下来两个壮汉,跟在马达身后。
我不免有些担心:“这点人够么?”
“哼,一帮学生会的弱鸡。”他啐了一口唾沫,说,“打他们一百个没问题。”
20
309包房中,陆超正搂着一个姑娘在唱歌,包房里约莫有七八个人,都是学生会的人,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看着确实没什么战斗力。见我们进来,陆超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仍旧对着屏幕,在唱一首《友情岁月》,那是黑帮电影《古惑仔》的主题曲。
MV里,郑伊健砍人的画面栩栩如生,看得我热血沸腾,也想冲上去一刀捅穿陆超的胆囊。
马达一屁股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他把腿翘起来放在茶几上,抱着胳膊笑,看陆超唱歌。
一曲结束,陆超放下话筒,转身又跟学生会的崽子们摇起了骰子,“三个三。”他打开自己的骰钟,看了下,喊道。
他旁边的崽子看了眼,说:“四个三。”
“五个三。”一个陪酒的女孩说。
“我不信!”他高声喊道。
女孩打开骰钟,果真五个三。
他大呼小叫地叹气,自干了一杯酒。
包房里的人玩得有说有笑,全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几局游戏过后,马达终于坐不住了,他起身一脚,把桌子上的骰钟踢飞。
见他挑衅,学生会的人站起来就要动手,却被陆超拦下,他弓着腰,从地上捡起骰钟,说:“整个学校都归你了,你还想怎样?”
马达取出一支烟,点上,用烟屁股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指陆超,“简单,以牙还牙。”
那个烟疤太大了,显目得像一个闹钟,它每响起一次,马达的脸面就疼一次。
陆超倒了杯酒,递给马达:“哥们,我劝你一句,别太横,毕竟做人留一线,江湖好相见。”
马达接过酒,却并没有喝,只是一把倒在了陆超的脸上。
“怕了?现在跟我说江湖好想见了?你那天下死手的时候怎么不说这话?”
陆超擦了擦脸,“看来没得聊了?”
“聊个屁!我弄死……”
马达“你”字还没说出口,忽然,陆超就从身后抽出一把砍刀。
“弄死我?试试吧,看看是拳头厉害,还是砍刀厉害。”
往常小流氓们打架,也多有人揣着一两把刀,但只是冲冲场面,起震慑作用而已,看起来吓人,其实刀刃都没开过,砍在身上,顶多留一两道红印子,要不了命。但眼前陆超手里的这把显然不是过家家的道具,那刀锋在灯光的映射下寒气逼人,显得锐利无比。
“小子,你要整我,就往死里弄,别玩那些虚的。”说着,陆超把刀拍在了茶几上,“告诉你,我就看不上你们这帮外地仔,你们能做什么?一帮下流胚子,男的卖卖避孕套女的卖卖逼,装什么大佬?”他的语气更加嚣张,强调道:“我就把这刀放在这,有种你今天拿起来捅我!我敬你是条汉子。”
这把刀反而让马达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本来,如果只是仗着人数优势收拾他一顿,哪怕见点血,顶多也就是学生闹事,大不了背个学校处分。但如果真动了刀子,学生闹事就会变成黑社会约架,小则治安拘留,严重的话,可能要蹲监狱。可拿或者不拿都是个问题。真去捅他?不值当。但事到如今骑虎难下,就这么走了?又太掉价。
于是,见他为难,我便拿起了那把刀,插在了陆超的身上。
21
没人会料到这悄无声息的一幕,屋内的众人呜呜哇哇地开始大呼小叫,有人高声叫着保安跑了出去。陆超肚子上冒出的血溅了我一身,我手里握着那把刀,看着腥红的血水,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遗憾的是,那一刀没能要了陆超的命,刀顺着他的胸腔右侧插进,偏偏就避开了最重要的器官。于是,这个令我万分讨厌的家伙只在医院躺了一周,便又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了学校里。
而他从病床上爬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指认那天不知好歹敢对他行凶的人——马达。
陆超和学生会的小崽子们口径一致地指认马达为那天的行凶者,而马达并没有对此进行任何的辩解,我则像条没种的狗一样,站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大包大揽了一切的责任。最后,派出所以治安拘留的名义关了他七天,从拘留所出来后,学校又以“影响恶劣”为由,直接开除了他的学籍。
他看着学校给他开具的退学通知书,冷笑了一声,撕碎了它,“反正这破学校我本来都不想呆了,混文凭而已,上不上没区别。我从小就没什么想法,瞎混日子。”没等我说点什么,他竟安慰我道,“你不一样,你有梦想。好好画画,别因为这事影响前途。”
他说这话时,双眼闪着望子成龙的光,让我有点晕眩。
我明白,因为马达在南岛艺校过于张扬,到处树敌,有太多人想趁机先除掉他。而跟马达不同,我是个能力很小又没有种的人,只要我还留在学校,他们就有一百种方法弄死我。
22
马达离开学校后,我依然故作镇静地在教室和画室中保持着两点一线的生活,但我知道,太平日子不会持续多久,学生会的人早晚要对我下手。
今天,学校终于舍得花钱请了一位女模特了,只是她的年龄有点大,五十多,快赶上我妈了,我一边画一边数她脸上的皱纹,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画室的情况。上个月,为了庆祝马达退学,陆超组织学生会的人去岛外进行了一次郊游,听说昨天刚回来,在酒桌上放话说要卸掉我一条腿。
想到这里,我丢下画板,佯装去洗手间。画室后面有条小路,穿过它就能到学校后门,但我不能走,因为后门没准会有他们的人。与其装孙子一样的走后门被他们截胡群殴,不如大大方方地从正门出去。
出了校门后,我仍能感觉到身后有一双跟踪我的眼睛,于是我一路小跑,拐到院墙东侧,蹲在地上捡了块砖,做好了防御的姿势。那个急促地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气定神闲,一个龙腾虎跃,举起了那块砖就要往下拍。
可来人却是……
林欣欣。
“你怎么来了?”我边问,边往身后藏着那块砖。
“来找你告个别。”她说。
“告别?”我纳闷,“你要去哪儿?”
“去美国,有个人介绍我去那里工作。”
美国?那是在地球另一边的遥远国度,是我只在影视剧里才能听到的地方。而她说要去工作,工作?她能做什么?——想到她的职业,我心里又酸了一下。
“为什么非得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试图找点什么句子能成为阻止她远行的理由,“你有钱么?听说美国消费很高的,又人生地不熟的,你一个女孩子,语言不通,也不安全……”
“因为这里太脏了。”她忽然开口。
我身边车流如注,人山人海。我看见一个外地的旅游团,从某个商店鱼贯而出,边走边抱怨着南岛的物价;我身后的超市在做什么促销活动,用大喇叭放着买一赠一的广告;路口有两台电瓶车发生了摩擦,二人高声用着本地话喊着骂人的词汇;路被堵住了,整条街都是嘈杂的喇叭声;南岛的海风咸咸的,吹在嘴里有点苦涩;我头顶有只鸟从天空划过,带出一片飞翔的印迹,证明它曾经来过。
“那……”我无言以对,只好做出一个忧伤的神情,“那我以后是不是就都见不到你了?”
她没说话,只是用她的嘴堵住了我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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