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林文艺志·成周问礼

作者: 乱讲堂 | 来源:发表于2015-04-30 17:52 被阅读669次

    公元前518年,周敬王2年,亦即鲁昭公7年。一辆马车正飞奔在路上。南宫敬叔说:“夫子,看情况我们明天下午就能到成周了。”他脸上满是倦容,但面对着眼前这个高个子男人,态度依然恭敬。

    孔丘对他点了点头。

    将近两个月前,孔丘在鲁君的朝堂上对他说:“君上,我要去见老子,我要向他学习。”这一年,他34岁,除了在鲁国,他几乎一名不文。如果不是因为商族后裔的身份,也许眼前的鲁君根本也不会搭理他。在南宫敬叔的请求下,也为了给这位“圣人之后”一个面子,鲁君拨给他一辆车,两匹马,让南宫随行,外加一个侍从。这,就是全部。而孔丘就要带着这些人马去成周,见老子。

    所有人都以为他真的是去学习的——老子身为周的柱下史,遍览天下秘籍,他自身蕴藏的实力精深博大,深不可测。他从没露过一招一式,然而仅仅凭着深厚的学养,便已博得天下的俯首尊敬。那么此时此刻,孔子就是要去见这样一个人,并且,挑战他。

    “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徒有其表,或者是真的值得我尊敬和学习!”孔丘不自觉地握紧了马车的扶手,手心微微渗出了汗。

    第二天,周藏室之外,侍从引着孔子和南宫,缓缓走进周王朝最庞大的图书馆。这里汇集着历代的典章记录、武学菁华。可以说天下学术的传承,尽在于此。“一个长久浸淫于典籍的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阅读、学习、修炼。他的实力,会强到一个什么地步?”天这么热,孔丘额头的一滴汗滑落下来。很快,迈过一个门槛,长长的甬道另一头,在高昂幽深的殿堂内,能隐隐绰绰看到一个跪坐的人影。那,就是老子。

    扫过那一眼,孔丘狂跳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为了我所坚持的,一定要试一试。”

    下一刻,他拱手垂顺的袍袖突然撑起。跟在身后的南宫敬叔,脸上还没来得及露出惊愕的表情,就听见耳边响起“轰”的一声巨响,从孔子站立的方向奔来一股强风。这股力量尤为巧妙:离得越近则越弱,隔得越远则越强。南宫只是被风带得身子晃了晃,可是十步开外却像龙挂升天,狂奔的空气推着一切向外退去,号号有声,肆虐无极。这是孔丘的见面礼:“王道荡荡”。

    眼见着风尘沙海向老子奔袭而去,老子则轻轻向孔子和南宫招了招手,一股清风顺着甬道就送了出来。仿佛单兵冲破千军万马的阵势,沙尘马上没了脾气,分到两边,轻轻落地。侍从提醒:“夫子请两位过去。”孔丘跟在侍从身后,南宫的脸上表情复杂。

    走到庭院中央,孔丘又一站定,内里随即暗运出一式“於昭于天”,发声说:“夫子在上,丘,向您行礼。”这一式“於昭于天”是千里传声的招数,孔子身为殷商贵族,本来就有家学渊源,加上年轻时候四处求学,通晓的都是光明正大、大开大合的功夫。这路数有别于强横霸道的晋国武功,而是遇强越强,韧劲十足。所以刚才的起势是这样,这千里传声的一招也是这样——南宫听着孔子的声音只是平常音量,但传到老子耳边,就犹如铜钟罩顶,巨锤击发。整个殿堂回荡的都是嗡嗡的说话声。功力差一些的人就会被震得心慌意乱,头脑充血。

    孔丘是给这位大宗师留了面子的,这前两次,只是投石问路而已。

    老子说话了。

    “真是后生可畏啊,你就是从鲁国来的孔丘吗?”声音响在人耳边,细如蚊蝇。南宫听得模糊,仔细支着耳朵,几乎听不清。老子就像气力不济一样,说话微弱又断断续续地。这……这就是名传天下的老子?

    “是。丘久闻夫子大名,特地前来求教。”

    老子说:“天下学术,精深广大,你想学哪一种呢?”

    “学礼!”

    “如果想学进退揖让之礼,我教不了你,去找那些王官试试吧。”

    孔丘随即变了脸色:“夫子知礼之名满天下,怎说教不了?”

    老子一笑:“名声只是累赘而已。”

    孔丘不禁心生愠怒,他拿不准老子这是在轻视他,还是故弄玄虚。

    他昂头,倔强地看着远处那个人影:“夫子,还请夫子勉力为之。”

    南宫敬叔连忙小声说道:“您何必如此?”他有点搞不懂孔丘,对呀,何必这样呢?弄得像仇家一样。他理解孔丘对老子的试探,周王的王官里肯定也有沽名钓誉之徒,南宫也看不上这帮子人,他只是没胆子像孔丘这么干。可就算老子没本事,没必要把事做绝吧?“你到底为什么呢?”南宫在心里想。

    天外的云彩缓缓地飘过去,远处好像变天了,乌云蔽日的,风起了。

    孔丘没等老子反应,抢上一步拨开挡在前面的侍从,双臂一展,袖袍随着一招,像大雁的翅膀舒展开来。口中喊一句:“王赫斯怒!”霎时间,他身子两边突然幻化出十几辆带甲的戎车!有御车者,有弓箭士,还有戈矛之士。高头大马嘶鸣着就向老子的堂上奔去。戎车彼此拉开距离,演成车阵,冲到离老子堂前十步远的地方突然勒马,弓箭士弯弓射箭,一阵箭雨刚飞起,戈矛之士手上的矛紧跟着就掷了出去,御车者随即拨马而还。所有动作一气呵成,而紧接着,孔丘身后第二批戎车则顺着车阵之间的空隙冲去,发射弓矢。

    距离只有十步,箭与矛,力道十足,带着破空之声就向老子拍了过来。老子的侍者这才大惊失色,惶惶然急欲扑救。

    老子眉头微微一皱,声音陡然高了一个调门,用带着楚语味道的雅言,吟唱到:“乐杀人者,不可以得志于天下。”

    声音未落,只见孔丘第一批车阵还没赶回他身边,戎车、甲士、兵器,就已经纷纷解体。南宫眼见着甲士脸上的皮肤迅速脱落,化为飞尘,他连甲士惊恐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戎车的车轮崩离,车厢重重顿在地上,变成黄泥,在甬道上拖出一条条黄色的线。战马陷蹄,一头栽在地上就摔得粉碎。而飞过来的箭雨,刚刚冲进殿堂,就被老子故伎重演,一招手推了出来。孔丘看着一地的枯朽,脸色煞白,说不出话来。

    老子接着吟唱出一句话:“闭其门,塞其兑。”

    孔丘马上就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南宫见状吓坏了,忙扶住他喊道:“夫子!夫子?你没事吧?”孔丘却觉得这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眼前南宫的面孔也开始模糊起来。直到他发觉自己身体越来越麻木,心里这才明白过来——不是自己身体麻痹了,而是他孔丘,被封了五感。头脑混乱之间,一股巨大的恐惧袭上心头。

    “於昭于天”、“王赫斯怒”这两式是孔丘借着周文王的力量,鼓荡内力击发出来的。孔丘这34年所学,宪章文、武,祖述圣德。而文王、武王相比,文王的圣德又比武王更纯粹。所以论招式,属于文王的系统中正平和,敦厚有力,是孔丘更偏爱的。而武王的招式系统,则奔放锐利,一往无前。强则强矣,却也因此存有破绽,为孔丘不喜。

    “文王的招式都奈何不了他,武王就更别提了……”

    老子的强大,远远超乎他的意料。孔丘的心里纷乱如麻,他觉得面前这座藏室就像一张上古巨兽的口,不管什么力量,都能轻轻吞掉,化于无形。而老子,就端坐在这兽口中,安安稳稳。他真的强到这种地步?这真是人能达到的境界吗?

    孔丘脑子里飞快地涌出无数念头:有声音和画面,有人和事,有用的、没用的……多得他抓不住,连思考都不能。他自己要被这些念头淹没了。孔丘感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一点一点被抽空,自己却无可奈何。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一个人,一个居在四夷的小国之臣。一个可能会在此时此刻救他的人。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得放手搏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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