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句“对不起”，现在想跟你说

1.

再一次见到英子，是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里。

我挽着丈夫的手走在人民广场的高塔下面，英子迎面走来，手中抱着孩子，春风满面地跟我说：“我的孩子”，此时，我居然看到了她甜美幸福的模样。

2.

我是在踏上工作岗位的第一年认识的英子。那时候的她，不算美丽，却果断、善良、有担当，重要的是：她爱笑。她一笑起来，露出两排白牙，我喜欢极了。

遗憾的是：她听不见，也不会说话。

是的，英子是一个听障女孩儿。

刚刚走进教室，我在讲台上写下了：你们好，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我不会手语，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我刚放下手中的粉笔，英子“腾”地站起来，跟我比比划划着，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她微笑，径直走上讲台，用粉笔写下：老师，你很漂亮，慢慢来，我们教你手语。

3.

时间过的飞快，一晃同学们都高三了，我的手语也打得非常流利。在我忙着给同学们复习课业，联系特殊大学招生考试的时候。我觉察出了英子的不对劲。

平时开朗健谈的她变得不爱讲话，活泼好动的她不再上体育课。我找她谈话，走不进她的心，不管我说什么，她总是露出两排白牙，然后笑着跟我说没事。

4.

我在万般无奈下，联系了她的母亲。当她的母亲出现在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才知道，英子怀孕了！

是的，英子怀孕了。孩子的父亲是一个离异的听障中年男人，跟父母一起在乡下开了一个小餐馆。听了英子母亲的叙述，苦口婆心地想说服她劝英子打掉孩子，然后去上大学。她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自己如何不容易。

我在劝说无用的情况下，在一个周末坐了近两个小时的车到乡下，找到那个男人。我告诉他，英子应该有更好的未来，她的成绩很好，考上一个好大学，学一门好手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如果他继续跟英子在一起，只会绊住另一个美丽的灵魂。我记得，当时我还说了一些不入耳的话，也让对方羞红了脸。

5.

后来是英子亲自来找我。她很生气地告诉我，请我不要干涉她的生活，她马上就毕业了，也是一个成年人，她不需要我高高在上，自以为师的关心。

她说：您是老师，我尊重你，仅仅是身份上的尊重。但是这是我的人生，您有什么权利指手画脚？

我被英子噎得说不出话，从此没有再劝她好好学习，其实我知道，多半的原因只是出于赌气，我再也不想管这个没有感恩之心的孩子。我甚至认为，原来可怜之人，真的有可恨之处。这个想法一直跟随了我很多年的从教生涯。

6.

直到今天，我再一次见到英子，看到她怀中的孩子稚嫩的小脸和一双扑闪灵动的眼睛，我才明白，原来，可怜的那个人是我，可恨的那个人也是我。一直以来，是我自以为师，也自以为是。

很多年过去，我也从特校走出来。可是无论我走到哪里，对于这件事，我一直有着深深的触动，它将永远跟随着我，嵌进我的青春里，鞭笞我的灵魂。

我有一句“对不起”，现在想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