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做的梦越来越诡异。
昨天晚上,仿佛是《盗梦空间》的剧情还原,一梦套一梦,在梦中醒了还是梦中,简直让人心生绝望;可怕的是,梦中的时间被拉长了,如果说大脑控制着时间感,那可怕的就是我梦中时间长度远长于现实,究竟梦是现实的附庸抑或现实是梦的暂停?单从时间感的角度来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
当年看了《疯子在左,天才在右》中的一个案例,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久久不散。说是一个人在梦中总是梦到自己一个人,没有其他任何活物,而梦中的时间又总被无限拉长,这种被无限放大和无限拉长的孤独感将其置于一种死寂的黑洞中,活得很痛苦。当然,也有唐代沈既济在《枕中记》写的《黄粱一梦》那种美梦——金榜题名做高官、享尽一世荣华富贵。只是,当卢生从这美梦中醒来看到锅子里的糙口小米饭,还能吃得下不?
《仁王般若波罗蜜经》云:“九十刹那为一念,一念中一刹那经九百生灭。” 很是服气佛家的说法,莫要起心动念,否则刹那的念头会在梦中用正常速度播放,很惨。
我虽然还没达《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中那种精神病的程度,只是偶尔周身会冒出一种消极、虚无的“丧”气。想来叔本华和老庄当年都饱受失眠多梦的折磨,情绪达到极致无可排解就消遣、解剖之而发展成哲学,当不再执着于现实和梦境,他们总算是活得超然了。
我可超然不了,有点杞人忧天,怕被梦淹死、困死,总是做困兽挣扎。我觉得意志是可以穿透潜意识的外壳而统领一切,所以在梦中我的意志偶尔会提醒我“请注意,这是在梦里”,本来捡钱捡到心花怒放的时候,突然就意识到在做梦就兴致索然,本来发生一件可怕的事,意识到是在做梦就不怕了。很累,毕竟大脑还在搞清醒时的理性工作,连轴转。
清醒意志参与进梦境中仔细地看了之后,让人觉得梦中世界不可小觑。除了前面提到的拉长时间感之外,梦本身和现实个体的关系也不像我们想的那么明了。
我意识到,现实的意志和理性拼命去触到梦境,力量也是很微小的。因为梦中的“我”仿佛自有一套认知体系,一切的与现实逻辑不符合的情节却统统符合梦中的“我”的认知,所以大多数时候,梦中的“我”认识不到自己在做梦。昨天晚上做“梦套梦”的时候,清楚的记得在梦中我辨别出是在做梦来,而没有躲击打、伤害,可梦中的我自己感觉到了“疼”,也就是说梦中的“我”不仅有独立的“认知”也有独立于现实肉身的“观感”。当然,有时现实也会出现和我的认知逻辑不相符合的事,让我怀疑自己在做梦。
梦套梦的时候,这种梦和现实的关系更是微妙了。你在梦中的梦中醒来,以为活在了现实中,还能感慨那个梦境,可是早晨再次醒来时才意识到这是真的现实,只是心里掠过一层疑虑的影子——这会不会是又一层的梦境?所幸,只是一种偏向哲学式的思考,不会出现精神紊乱。
中医和儒家典籍都认为最好的睡眠状态是“一夜无梦”,我虽饱受梦境甚至“梦魇”折磨,可还是觉得适当做做梦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很美的部分和很有“禅机”的部分都是与梦有关的,比如《牡丹亭》里杜丽娘与柳梦梅的梦中相会以致“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被陈寅恪先生视为第一等的爱情;《红楼梦》中梦境达三十二次之多,或是禅机或是情动,是推动情节发展的核心;《金瓶梅》中雪洞禅师以梦点化吴月娘,升华了作者的意旨。现实虽不如小说般离奇,但做梦的确让人有反思的机会,现实是梦境的“后悔药”,美梦也会让人心情愉悦,想象力扩展。
看林语堂先生的《The Importance Of Life》,讲到个人或一个国家的性格、哲学观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他们的realism 和idealism所占的比例,他认为中国人的国民性格中realism占比很高,而idealism占比极低,是一个务实的民族,但是总体比较沉闷,缺乏冒险精神和想象力。他看来理想的性格中,realism 必须占较高的比重,而idealism不能高却也不能缺乏,人毕竟要以现实为安身立命之本,但现实生活又苦,需要idealism 的调剂和引导。所以,在立足现实的基础上,适当做梦是有好处的。(林语堂先生写作用的是英文,在书中将idealist 等同于dreamer。翻译成中文的话,与现实主义想对的解释不是“理想主义”而是“梦想主义”,只是英文中没这个词。)
在为梦所累之时,却也感谢它扩展了人的情感体验范畴,原本的范畴局限在现实中的喜乐悲苦,现在现实中的喜乐悲苦等成为次一阶的体验,高一阶的概念范畴成为梦境与现实。从梦境中醒来的一刹那,不管现实究竟喜乐悲苦,都觉得现实是好的,以致现实的挫折悲苦、冷热病痛都变得容易接受,它们是真实,真实总是好过虚幻。
有时候也会有一个幻想:几十年后待我驾鹤西去咽气之时,猛然在一个清晨醒来,隔壁的小伙伴正喊我一起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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