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雪,就像思念一个人。
夜晚的华彩没了踪迹,平日里那些光显的印记在突然降落的雪里陡然消逝。
一个朋友当时说下雪了,真好。
下雪了,真好。我一直在外面,一直走在寒冷找不到的地方,我说过要跟冷的雪热的雪一路同行。我没有食言。
好像好久都不曾这么早的看见你,每一次你都会很晚的来,等我们差不多快放弃快遗忘的时候,你慢慢地在我们熟睡的时候来,害我们一个劲的抱怨:你怎么没有等我呢,怎么不让我第一眼就看见你?你静静的,在那微笑着,仿佛每个人都能看见。
于是呀,我们急急爬起来,把这个冬天的第一把雪捧在手里,柔柔的,不敢用力,惟恐她们窒息。
把雪轻轻敷在脸上,感受着她的冷和她的热,我站着,像一个孩子在母亲面前那样站着,手里捧着她。我看见好多孩子,在我们曾经的年纪上,急速的来回跑着,仿若一阵风,从来不惧怕跌倒。还有孩子在那里打开了雪仗,一个个的雪团如流弹般从身边飞过。我突然感觉后背一阵冰凉,在急忙翻弄的时候已经变成了温温的水,我姐就在那里笑,就像做了一件最好玩的事,而我一脸苦笑,唯有骂道:还笑?小心牙掉了砸脚!
每一个过去的年龄应该都是我们的小时候吧,前面的事是我几年前的经历,现在我住在铁道的旁边,整天看那些过路的火车。夜的寒意呼啸着吹过,在我房子边上唱起了歌。羽绒在衣服里窜出来,飘在我眼前的天空里,仿佛又要为自由而去。这个季节的落叶蹲伏在大地上,想要取暖。我把火柴扔在村庄里,引燃前天刚落下的温度,让落叶和寒冷来取暖吧。
枯瘦的树枝以僵硬的姿势坐落,脆弱的不忍去触碰。那些生长了的树,藤蔓,草叶,野花,在荒野的杂乱无章,暂得休憩。 有一点怀念从前,但时间不让跨度,惟从秋风吹碎的落叶里寻脉而入,干脆的声音折叶而落,似是想不起往事的木锯,忘了伤害的是谁。
我房子南面的那一面窗,秘密的与寒风有了勾结,我不知道他们在密谋什么,惟有冷眼看着,静等阴谋的来临。
那天下午的雪让我等到了这个阴谋,我在朋友说下雪的时候就已经在分享她这一年的快乐了,我还像小时候捧起第一把雪,柔柔地敷在脸上。
夜晚的空中漂浮着清香的槐花,一朵朵的落在我们的身体上。我们好像忘记了我们的小时候,我们每天都在关注别的人别的事,忘了我们还需要向内寻求。我们已经具足了失掉自己的能力,我们都待在小小的天地里,只看见了地上的那一滩泥渍。而化了的雪就待在路上,想看看谁喜欢自己。
我那么喜欢关注自己,在镜子里,看额头上的痕迹,眉间的折纹,眉峰转折的曲线,鼻梁上的脂肪粒,眼角下的痣被点去的疤痕,腮上青春痘留下的坑。我那么喜欢关爱自己,不想看见自己渐渐衰老的青春。
我那么喜欢关注我自己,细细留意岁月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放开胸怀细数,我渐渐成熟。我依然拥有面对困难时必胜的勇气,但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从容,从容得不惧怕任何失去。
雪地里橘红色的灯光让我想起了煤油灯。小时候的夜晚没有电,就在家里看母亲纳鞋垫,那个时侯母亲额下就是那盏灯。就在现在,我怀念那年的冬天,那个冬天的雪比今年还要早。
我漫无目的地一路行走,在看见急促,悠闲,紧张,恣意,愁苦,欢乐,悲愤,猖狂......我看见了我,在一路行走。我是自己最后的遮护,保护或者破坏,我在马路上走着,看不见相,也看不见非相。
我现在像个孩子,在路口找着方向。我猛然想起一个游戏,在一个很黑的房子里,戴上全封的眼罩,很多人开始伸出双手在场地里来回走动,每个人都会碰到其他的人,但要求你用手不耐烦的把他们推到一边。在那时,我们突然开始想念父母,怀念亲人,挂念朋友了,于是我们哭了。
在那些阴霾的情景里,我们待得时间太长了,在寒冷里也是,我们已经不习惯别人的热情和信任。我们拒绝完了别人又在拒绝自己,最后一刻我们才发现一个人真的好可怜。不是最后的音乐声里,我们都可以看见孩子在妈妈的手里一路走来。
我回到房子里,两手拎着林清玄的书,读到了雪:
你站在黑泥地上/万古没有回音/那唯一能回音的人/背着你/面对千仞之壁
雪是最深的安静?“我的心不安呀!”
“拿心来,我帮你安。”
我突然读懂了那微笑,最深的安静,不见束缚,只看得性情。思念雪,我还会思念很久,从每一次的敷面中,看走出来的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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