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徐清风,清风徐来的清风,早已不是少年。
今年的秋天似乎来的格外早,灰蒙蒙的天空下梧桐树的叶子一片一片地飘落,徐清风呆呆地坐在院子里出神,身旁茶水正一缕一缕地向天空飘着热气,热气飘偶尔有一缕荡过徐清风的眼前,模糊了他的老花镜他也没在意,只是盯着树梢上一片将落为落的叶子出神,等到茶水凉透,叶子矜持地飘落,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女人。
实在是过了太多年,在如海的记忆里他翻了好久才又找到自己和那个叫边年的少女。
他们之间没有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也没有肝肠寸断的别离,只是很巧妙地相遇,然后又恰巧融入了彼此的眼里,无关出身,无关未来,只是清风徐来的年月里有她就开心。
他们常常在初夏的荷塘边上见面,轻风抚过小亭带来淡淡凉爽,亭子里徐清风负责念诗、讲故事,边年就负责笑,等到徐清风念累了,边年就接过诗集结结巴巴地继续念,她识字不多常闹笑话,徐清风也不出声打扰只是安静地听,等边年念完一首诗才坐到边年身边一一纠正。
有时候天气不好两人就坐在亭子里,看雨滴落在荷塘里溅起朵朵水花,徐清风喜欢听雨滴落在荷叶上的声响,更喜欢听边年在雨中喋喋不休的讲话。每次说好是赏雨,其实一到亭子里坐下,边年就会撑着下颌问徐清风,雨什么时候才会停?边年说她不喜欢阴沉沉的天,不喜欢下雨,不喜欢周围湿漉漉的感觉。边年说话带着一丝孩子气,天真的样子如同夏天的一丝水汽,直润到人心坎儿里去。
徐清风问她不喜欢下雨为什么还出来,她很无奈地噘噘嘴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讨厌的徐清风喜欢呗。徐清风向边年保证以后一定带她去一座少雨的城市,边年立马笑的如吃了几罐蜜糖。
徐清风在新学堂上学,边年很多时候都会在校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就大着声音叫,徐清风!
在同学们的起哄声中徐清风也不觉害羞丢脸,只是淡笑着上前问,等久了吧。边年用手将汗湿的头发拢到耳后甜甜地笑着摇头,然后又是喋喋不休的嘱咐,无非就是照顾好自己,给你带了什么记得吃之类的。
那时候的年月很少有女孩子这般行事,别人说她、笑她,她也不往心里去,天真无邪的很,做事全凭自己高兴。徐清风也喜欢惯着她的性子,别人对徐清风的劝诫他全不听,他不需要一个沉默寡言明事理的妻子,他要的只是完完全全的边年,他不需要边年为他变成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他要的不过是边年一辈子愿意被他惯着。
边年家在青石小巷的尽头,有时候边年不能出门他就去边家的后门守着,这是他和边年的约定,说到底也是女儿家,边家父母不允许边年常常往外跑,所以边年就和徐清风约好了,如果她被关在家里就让徐清风傍晚去她家后巷等她。
徐清风每次都会提早到,只有一人的青石小巷里,夕阳一点一点洒进来,在小巷中徐清风掏出当天的课业一边等一边看,等到夕阳从金色变得暗红,门才咯吱一声被打开一条缝露出边年的小脸,等确定徐清风来了边年才会快步跳出来,然后拉着徐清风就跑,一路跑到南边的老杨树下。
老杨树茂密的枝叶零星地透出几抹夕阳,两人坐在树下分享一天所见所感,徐清风带来的点心早就吃完,话却说不尽。
少年人的故事最怕的就是岁月,他们的故事就如同那天小巷中的夕阳,平淡如水中透着暖人,可再暖人也有散尽的一天,他们只是经历了人世间最常见的悲欢离合,没有歇斯底里的怒吼,没有悲痛欲绝的别离,只是在渡口一人上了船,一人在岸边。一人远渡重洋,一人望眼欲穿。
走的时候徐清风以为自己还能回来,所以他狠心上了船,一别经年,战火纷飞的岁月等他再回来已经找不到边年家的小巷,他找了好久也不过找到那棵沉默的老杨树,那天他提着行李站在树下等了半天,就如同那年边年站在渡口。
梧桐树叶在空中兜兜转转飘到脚边,徐清风缓缓弯腰捡了起来,清风徐来的那年夏天,他带走了边年的少年,于是纵然他找到了一座少雨的城市,也再无晴日灼人的暖阳。今年他整好八十,名字没变,却早在几十年前就弄丢了自己。
岁月无边,何日才能再见一面啊,边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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