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手所争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规则的主导权，这才是长线上的利

茧房可在虚拟世界给你某种保护，无法在现实世界真正给你岁月静好

好友美滋滋地炫，上周她刚买了双老爹鞋，没想到，今年正好流行这款，轻轻松松地走在时尚前列。我疑惑问，你怎么会觉得今年流行老爹鞋？她告诉我，微信里、APP里，尽是老爹鞋的信息，大家都在买。我不忍心给她泼冷水，还是坚定地告诉她:想多了。

在好友看不到的地方，有这样一连串的动作。她在某一网站搜寻或购买了老爹鞋。网站捕捉到她的操作，算法行动起来，判断她对老爹鞋感兴趣，开始向她推送有关老爹鞋的资讯。同时，把她这一行为数据，传送或卖给跟网站有数据交换协议的其它网站。所有获得数据的网站，都把老爹鞋的信息推送给她。于是一个数据茧房盖好了，老爹鞋流行这个假象就此植入好友的脑子里。

网络在给我们带来更广阔更丰富的资讯的同时，又为我们建立了无数茧房，阻断着我们去获取更广阔更丰富的资讯。有些茧房是自己主动建造的，譬如通过拉黑的手段去屏蔽不合自己心意的信息。有些茧房是被动建造，譬如网站通过算法，投你所好地推送给你信息。人们滞留在有意无意建立起的茧房里，乐不思蜀，里面的世界正顺着自己的心意运转呢。 然而“茧房只能在虚拟世界里给你某种‘保护’，却无法在现实世界里真正给你‘岁月静好’。茧房所营造的虚假舒适，是无法解释现实世界的各种问题的。”2020年初，整个世界被一只巨大的黑天鹅——疫情所啄穿，突然间所有人无法用“岁月静好”来安慰自己了。尽管早些年已经有“破茧”的声音，然而面对疫情，“破茧”的意义才如此清晰地呈现出来。

《破茧》一书出版于2021年1月，这个出版日期加上副标题“隔离、信任与未来”提示我们，本书建立在对疫情、芯片大战等重大全球性事件的思考之上，是一部非常严肃的宏大的关于当代社会何去何从的思考。我在2021年春节后读了这本书，当时正处在数字化实践的兴奋期，感受新技术给生活带来了肉眼可见的便利。同时，也模糊看到数字化的原生问题，大到由此而催生的国际间博弈，小到个人隐私安全。在读到施展在书中提出的天才而充满理想主义的设想——“全球数字治理联盟”“商人秩序”，以此尝试探讨阻断当今世界国家之间信任关系的恶化趋势，重新建立稳定的全球秩序，还是满怀期待的。

今年5月，我翻出书重温了一遍。此时，心里被各种困惑纠缠，强烈地感受到新技术的迅猛发展，激活了一些人短期致富的欲望，他们对数字化技术变现的追逐，远远超过了用这样的技术造福于人的愿望。在一些领域，新技术的超前发展，并没有给我们幸福感，反而是满满的不友好。为什么我们不断接到骗子电话，而且骗子能够如此清晰地知道我们个人的信息？在我们不得不扫了一个又一个码，把自身数据交付了出去后，谁该为泄露了我们的隐私负责？如果短期利益触手可及，还会有人为了不确定的长期目标而脚踏实地做事吗？当法律未及时给予约束时，技术有足够的力量阻断被用来作恶吗？缺少人性的温暖，冰冷的技术将把人类导向何方？

这本著述，去年读时更吸引我的是最后一部分，有关未来的思考。而今年，倒个个儿，更关注的是前两部分对现实的条分缕析。其实，读完全书，也并无令自己信服的答案。直觉作者的思考设想过于乐观和理想主义。不过哪怕身在阴沟里，也不妨碍我们仰望星空，对吧？我自己缺乏如此天马行空的思考，但不会拒绝依靠“施展”们的思考，守护希望的种子。我只能在谈判中努力争取一分一厘，但不会放弃拥护那些争夺规则主导权的谈判高手——“真正的高手谈判，不是把具体的一件事谈下来，而是建立起一套新的规范秩序。高手所争的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规则的主导权，这才是长线上的利益。”

这些高手中，一定不缺站在全人类利益高度的谋局者，就此而言，“施展”们的乐观不算盲目。虽然再也回不到疫情前那个安逸的生活了，总还能够冲破林林总总的茧房，或可再创一个可期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