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婺源,通往思溪延村的乡道上,一间木屋和一个草棚从车窗外掠过。四下都是茶田菜地,几户农舍散落其间,这家房檐上写着“小江茶楼”,门前的桌子上还摆着一溜篮子的店铺,就显得别出心裁。
歇歇脚也不错,三胖把车倒了回去。
走到门前,草棚子里迎出一个人,他本来是坐着的,拿着一本万年历在看,跳下凳子后,个头竟然矮了一截。我们意识到店主是个侏儒,确实如此,他大概只有一米三高,或者更矮,他很热情,笑容把脸上的褶子挤到了耳根,看上去有把年纪了。
你们随便看看。引导我们进了简陋的住宅兼店铺,他先指着墙上挂的一双破草鞋说,这是红军穿过的,又介绍了斗笠蓑衣什么的,还讲解了一个捉鱼的篓子。穿过后门到了他的茶园兼菜地,三个妇女正在埋头劳作,见他领了人来,活儿都不干了,蹲在地里看热闹。
后院也没啥好看的,一路上满山遍野的茶园,审美疲劳了都。他引以为傲的一棵大樟树和一颗桂花树也不稀奇,比这更粗更古老的我们也见识过了。不过三胖和我还是很有礼貌,耐心地听他讲解了一通,他也挺来劲,像是带队游览古村名胜的导游,就差挥舞一面小旗了。
耐着性子的很大原因是那该死的恻隐之心,当时,我悄声和三胖说,你看他像不像大海,身残志坚,待人热情,咱们能买啥就买点啥吧。三胖捏捏我的手,表示正有此意。
两个铁皮桶盛着绿茶,茶桶上的塑料袋子里装着干菊花,屋角的桌子上堆着冬瓜……买点啥呢?我们都不咋喝绿茶,他还没有红茶。正迟疑,店主不知从哪掏出一个塑料罐,倒出了两粒杨梅干给我们尝,三胖觉得味儿还行,花五十元把那半罐买下了。他又拧开一小瓶碎菊瓣,三胖弓着腰闻了闻,觉得也不错,又花了二十块。
篮子里有几枚鸭蛋,他说三块钱一个,我觉得贵,这和景区里的价格是一样的,看他已经把蛋攥在手里打算拿去煮了,我说十元四个吧,他说行。
坐在茅草棚里等蛋熟,干坐着无聊,他又殷勤地走来走去,我嘴一欠,说尝尝你的绿茶吧,他爽快地答应了,不大功夫就一手捏着两个玻璃杯(茶叶已经搁在里面了),一手拎着暖水瓶出来了。
粗糙的手指触在杯子的内壁上,杯子也不透亮,暖水瓶更不能细看,都埋了咕汰的。在地里干活的仨娘们也不知道啥时候过来了,嚷嚷着自家产的茶都不打农药什么的给我们听,然后坐在离我们不远的椅子上,继续看热闹。
事后提起这一段,三胖说,“我实在不想喝那个茶,但是一想起你说过的不能有分别心,就硬着头皮喝了一口。”(这阵儿她倒还听话了)
我特么也喝了,好人做到底,不能让人家觉得咱们好像嫌弃他似的……这大概是善良在作祟。
蛋熟之前,小个子男人不停地找出些东西给我们看,几枚河边捡来的鹅卵石,他拿在手里搓了搓,说多细腻,你们没见过吧。一个石头砚台,说是老物件,现在不多见了,他伯父小时候用过的。
砚台还有点意思,可是想了想,就把问价的念头压了下去。见我们不打算再花钱,他也不怎么笑了。
鸭蛋煮好,起身结账。三胖早就算好了是八十块钱,拿着手机去扫码。
“九十块钱。”他站在微信付款码的旁边,面无表情。
我脑子里冒出一个大问号,嗯?
三胖反应迅速,“你那两杯茶是不是要收十块钱?”
“对的。”回答得毫不含糊。
“没问题,给你九十。”
付了钱,我们转身而去。那一刻的气氛真是不寻常,小个子男人呆站着,也不热情地送送客。女人们停止了聒噪,全无声息。直至我们走到车前,身后都是静悄悄的。
茶园和炊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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