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谈恋爱以后，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
他铁青着脸，不给好脸色，不怎么跟他说话，故意疏远他。
我以为是不满意，他也一直不开口谈谈自己看法。我很忐忑。
要走的那天晚饭过后，他突然对我说："陪老爸去散散步吧"。
没想到，这一路上他说了很多。
"爸爸就怕你吃苦"他开口就是这样一句。
"在家都没吃过什么苦，怕你去别人家了受委屈呢"他语气沉重。
我笑他，"你想的太远了，这还早呢，这才带回来给你看看都想到结婚去啦"
他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我都替你想过了，这以后你怕是先还得有段苦日子要过，未来五年之内。。。。。"
我哑然，这几天一声不吭的他原来已经替我想到五年之后了。
他是这样的人，儿女的事他总是会想得很多，考虑得很长远。
散完步进家门的时候，他看着我，笑得一脸皱纹，说，"爸爸舍不得你"。
带男朋友回家后的那个星期，我如往常样返回在z城上班。
不同的是，每天晚上八九点就接到他打来的电话。
平时我都是保持一周往家打两三次电话的频率，这个星期很奇怪，他每天都要打来。
问我下班了没，有没有加班，今天吃的什么，天气冷了要添衣服之类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
持续了好几天，好奇的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你有没有发现他很奇怪，怎么这个星期每天都要给我打电话？！"
"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我问道
妈妈笑了，"家里能有什么事？"
"那怎么每天都打电话问我行踪？"
"你爸知道你谈对象了，就天天担心留不住你了，怕你要跟别人走了。想多跟你亲近下"
电话这头的我说不出话来。
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他明明跟我说了，我竟然都没有放在心上。
我是一个这样粗心的女儿，一点也没猜透他的心事。
2
工作后，有一天我在家看电视，他在我背后翻着书。
突然他说，"爸爸觉得很亏欠，你怪不怪爸爸"
我一下子就愣住了。
"你上初中那年，爸爸外出打工。上小学你成绩年年都是年级第一，爸爸在家陪着你，你也听话的很。上了初中，爸爸不在，没人管你，学习就放松了，中考没考好，可惜了。"
"这怎么能赖到你身上去呢，"他这么说得我心里很愧疚，连忙否认他这样的想法。
"上了高中后，爸爸是回来了，但是爸爸学历不够，辅导不了你高中的课程。要是我没有外出，你也许能上一个好点的大学。。。爸爸当时的那个决定可能是错的。"他叹气
我又一次没有猜到他的心思。
从没想过他会这样想，竟然活生生给自己背上这样的包袱这么多年。
我刚上初一那年，爸爸就外出去打工了直到初三毕业他才回来，这就是他口中亏欠的那几年。
但是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关心我，他尽了他所能来照顾我的学习和生活。
在学校的我，经常收到他的信，手写的，总是好几页，放在信封里厚厚一叠。
信封里除了嘘寒问暖的文字外，有时候夹着一本是我想要的的读者或是青年文摘，有时候是好几十的额外零食费，更多时候是试卷。
试卷是他在外地买的，根据我的课程学习的进度一一寄来，我做好后再给他寄过去批改。
他还让我在信里面要把平时不会做的题目抄下来，给他寄过去。
回信的时候，试卷已经批改过了。卷子里写得密密麻麻，我做错的题他一题一题地在旁边写上解析。我不会的题，他也在信里讲得清清楚楚了。各种图形，各种辅助线，不厌其烦。
英语他不会，就让我把学校考的试卷寄给他，自己在做错的题旁边写分析原因。还要在试卷头写考后感，总结失败的问题。
爸爸是老师，辅导我的功课是他习惯。
隔着几千里，不在我身边的他换了一种方式来辅导，从未间断过。
他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更多了。
愧疚的该是我，怎么也不该是他。
3
上了高中，他回来了。
高中学校放月假的，每月两天。每周日下午四节课不上，可以休息，但是不能回家。
爸爸在家总是很忙，从早到晚。
家里到县城高中的路程也不近，坐大巴还要转车。那条路不好走，很颠簸，他骑着摩托车一趟要一个多小时。
但是他每个月会挑一个周日来看我，带我出去改善伙食。
尽管别人家的父母也有来看孩子的，但是都没有他这么守时这么从未间断。
后来宿舍装了电话，周六晚上他会准时给我打电话，以至于还闹出过笑话。
同学接到他电话，说要找我，"阿管，你爸爸电话！"她粗着嗓子喊我。
"男的女的啊？"我脱口而出
"不知道，说是你爸！"同学回答完后我两对着笑了好久，真是脑子抽筋了。
就这样持续了三年，风雨无阻。爸爸就骑着摩托在学校和我家那条路上来回穿梭了不知道多少次。
高考的前两天，老师都不来了，放我们自己在教室里复习。
我们根本没有看书的心思，教室里吵得闹哄哄。
与同学闹得正欢，突然一回头看到他站在教室门外面，我心慌慌地跑出来，满脸通红。
他提着一大口袋水果还有牛奶，在教室外面和我说了很久话。
仿佛要高考的是他，比我还紧张。
考试两天完毕了，当天下午不放假，因为第二天还要填一些材料，给家长们通知的第二天早上来接。
考完最后一门，我走出学校大门，看到了站在人群中一脸焦急的他的脸。
这个场景我记了很久。
六月的天很炎热，他满头大汗地站在人群里，一脸焦急地在找我。个子不高的他似乎随时都要把他淹没。他吃力地挤来挤去，努力地垫起脚来四处找我。
我特别意外，挤到他面前，叫了他一声。
他的眼神终于不再焦急，看着我似乎要放出光来，欣喜若狂。
我带他去学校食堂吃饭，一路上他没有多问我。
当时我心里在想，如果爸爸问我考得怎么样，我一定会愧疚得哭出来。
"怎么今天来了啊？我们考完了明天才放啊"
"没事，我来看看你。"
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看样子是没有睡好。
看得我眼睛酸酸，要落下泪来。
他始终没有问我考得怎么样，而是说，"考完了就好，爸爸明天来接你回来。"
4
高中结束，我要上大学了。
由于分数不高，我填了一个很偏远的学校，坐火车要30多个小时。
他站在客厅一副中国地图前，在上面西南部标了一个点，说，"女儿学校在这里。"
开学不久，一个下雨天我摔破了头。站在宿舍门口嚎啕大哭，拨通了他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我哇地一下哭出来。人来人往很多学生，一脸惊愕地看着我。
他急坏了，一直在电话那头叫着我的小名。
我哭得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急疯了。
慢慢我平息下来，断断续续地说给他听。
"下雨天。。。路滑。。把头摔。。破。。了"，说完又哭起来。
朋友把我送到医院，一路上他不停地打电话过来问我伤口处理得怎么样了，快回寝室没，现在跟谁在一起。。。。。
那天我一直在医院呆到将近12点，他也一直安慰我到很晚。
暑假回家，和我妈说到摔破头那次。
"那次你打电话给他，说摔破了头。他当时就急匆匆地说要买火车票第二天赶过去，一晚上没睡。我把他说了一顿，这么大个人，考虑事情还是一点不周全。家里这么多事，你学校又那么远，等他跑到估计你都在医院处理好了。"
"再说，就算他过去，又能怎么样呢？"
我妈是冷静理智的人，她说的很在理。
这一次我又没能猜到他的心思。原来他会因为我着急得失去理智。
我爸这个人只要是我的事，就没有办法冷静思考，恨不得一下子帮儿女把所有的困难和不愉快全解决。
大学毕业后要去北京工作，临近年底，时间太赶买不到合适时间的票。买了一趟凌晨三点的票，从家里出发去火车站要一个多小时。他帮我雇了熟人的车，千叮咛万嘱咐那个叔叔一点要准时准点把我送到。
那天我设置好闹钟就睡了。
还在在睡梦中，听到他在打电话，叫那个司机过来了。
我一看时间，才一点过，心想未免也太早了，翻个身继续睡。
没过十分钟，他又在打电话催那个司机了。
这下我彻底睡不着了，起来收拾东西。他也批个袄子起来，走到我房间里看着我。
"一个人去怕不怕啊？"他打着呵欠，试探地问我。
"不怕，做过好多次那个叔叔的车里，你就别担心了"我埋头整理。
他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车来了，我正准备出门，回头一看，他也穿好了衣服，提着我的行李默默坐到了副驾驶。
凌晨三点的火车站冷冷清清，没几个人。
他一脸庆幸，扭头对我说，"幸好老爸送你过来，这么点人你一定害怕的很。"
直到我进站，他才嘱咐又嘱咐了我才走。
忘不了这凌晨三点的火车站，也忘不了他在寒冷的冬夜目送我的场景。
4
我总是猜不到他的心思，他也一直在隐藏自己，努力在我面前保持那个冷静、理智的父亲形象。
好像我越长大，他的担心就越多，给自己无端背上许多沉重的包袱，却什么都不讲，在心里受着折磨。
如果可以，我希望下辈子跟他换个身份，去体会一个做父亲的良苦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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