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要告别罗马了，尽管不舍，终有一别。
旅行还要继续，下一个目的地是西西里岛。大清早，房东Salvadore送我们去机场，开的是一如既往的快车，这个酷酷的意大利人给我们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不仅办事靠谱，由于我们飞机晚点而在机场多等一个小时也毫无怨言，跟我们平时见看到那些凶巴巴的警察完全不同，难道仅仅因为我们是他家的客人？路上他说，罗马的消费太高，房子贵得离谱，细问一下，却比上海大郊区的房价还低。对于平均收入远高于中国的意大利人，要么是收入太低，或者习惯了大手大脚，老存不下钱，才会觉得日子过得苦哈哈。他几次提到“你们中国人很富有”之类的话，话里话外颇多苦涩。这几年大批中国人开始在全世界旅游，取代了早年日本人满世界买买买的形象，让本来很有优越感的欧美人感到不是滋味。我告诉Salvadore，中国很大，沿海地区发达些，内地的人日子过得并不容易，平均来看，中国人的收入远低于意大利，他似乎不太相信，我说那些中国的穷人都在家里过着艰辛的日子，他根本就碰不到嘛。
在机场告别房东，办完登机手续，我们飞向西西里岛的首府巴勒莫。飞机腾飞后，从空中看罗马城渐渐地离我们远去，取而代之的是蔚蓝的大海。
“如果没到过西西里岛，就不算到过意大利，因为在西西里你才能找到意大利的美丽之源”。这句话是对西西里岛最高的评价，也是对游人很有吸引力的广告词。巴勒莫的机场很小，只有一个航站楼。但小有小的好，三步两步就出机场了。一到外面大厅就看到租车的柜台了。我通过国内的租租车平台租的车，还事先办了一份租租车平台提供的国际驾照，本来还担心被刁难，后来发现完全是多虑了。用这个国际驾照来租车毫无问题，工作人员甚至都没有要我出示中国的驾照原本。租车行的办事效率也不错，车还被升了级，一切都很满意。驱车驰出机场车库，我们的西西里环岛之游正式启程。
切法卢（Cefalu）小镇是我们在西西里的第一站，这个欧洲人（尤其是意大利本国人）的度假胜地，距离首府巴勒莫只有70公里，离开巴勒莫机场约100公里。在GPS中输入房东告诉我们的停车地址后我们就上路了。路上遇到开快车的数不胜数，不知道路边的限速标志究竟有何用，要在中国，不知道会收到多少超速罚款单。高速公路的路况不错，通常一个方向两条车道，我开始只敢在慢车道上开，超车道一边，差不多都是拼命三郎在开车，有次为了超车换过去，马上就有后面的车近近地贴了上来，嫌我开得慢，挡了他的路，可是我已经120码了，当时的限速可是100啊。公路的弯道极多，既弯又急，但那些人顺着弯开过来从来不带刹车，好像在F1赛车场一样，中国人在这里开车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一路上，大部分时间可以看到大海，阳光照在湛蓝的大海上。白云朵朵、碧海蓝天，在这样的沿海高速公路上开车，心情极为舒畅，感觉才进入了度假模式。
西西里岛是意大利地图上这只大靴子底下的那个球，说他像只球其实很勉强，整个岛的形状更类似一个不对称三角形。历史上，这里一直是多民族、多宗教的共生共存之地，跟意大利本土的关系可以说是若即若离。我说这话其实有很大的语病，直到1861年，历史上并没有一个叫做意大利地国家，有的只是一堆独立的城邦国家，彼此既合作又争斗，其混乱状态比我们的春秋战国有过之无不及。
罗马帝国灭亡后，整个地中海世界群雄逐鹿，西西里岛更是战火连连。北非人卷土重来，拜占庭帝国、阿拉伯人、诺曼帝国等相继染指西西里岛，成为这里的主人。原生的西西里人跟欧洲人似乎没有什么亲缘关系，慢慢地，来这里讨生活的人从四面八方涌来，气候好，物产丰富，比起大都市的居不易，岛上的生活相对容易也很惬意。西西里岛的东北部城市（墨西拿）与意大利所在的亚平宁半岛靠得很近，最窄的海峡只有三英里。同时，岛的南岸离北非的突尼斯隔海相望，西西里岛既是欧亚交通的一块跳板，也是地中海上一艘不沉的航空母舰。
西西里岛的历史，也是各个时期崛起的各种势力争霸的历史。大凡自身实力过于弱小，又处于兵家必争之地盘，其命运都惊人地相似。从希腊到罗马在历史上的大规模扩张和殖民、从伊斯兰到基督教谋求更大版图的扩充，每一次力量对比的转化，对西西里岛就意味着一次易主，“城头变幻大王旗”，是对西西里岛历史的最好注解。我以前写过关于台湾的历史，读者可以找来作个对比。
1130年，罗杰二世建立了西西里王国，名义上，西西里成了一个统一的国家，当时王国的地盘还包括部分意大利南部地区和马耳他等地中海岛屿。然而，处于夹缝中求生存的西西里小朝廷，活下去的唯一出路就是抱住超级势力的大腿，或者在各种势力间寻求平衡。命运多舛的西西里王国很长时间不得不沦为超级大国的附庸国，后来又依附于西班牙王国、神圣罗马帝国，成为名副其实的儿皇帝，直到1861年被并入意大利的版图，王冠落地，成为了意大利王国的一个大区。
二战末期的1943年，盟军在大败非洲之狐隆美尔后，以声东击西之术骗过希特勒，蒙哥马利率领的英军拿下来西西里岛东南部，巴顿将军则率领美军攻下了西西里首府巴勒摩，西西里岛登陆战以盟军全胜而告终，给了希特勒以沉重的打击，也为二战的最后胜利奠定了基础。
经过早期的轮番征服，以及后来西西里王和意大利王的统治，今天的西西里留下了各种不同文化的烙印。岛上可以看到不同时期各种文明的遗迹：两千年前的希腊神庙和剧院、罗马帝国的宫殿和广场、诺曼王宫和庭院、伊斯兰壁画和地毯等。废弃的古堡随处可见，还有至今依然辉煌的大理石教堂。林林总总的不同文化的遗产散落在这个小岛的各个角落喝村寨，经过长时间的相互融合，不但派生出了奇妙的文化混合体，也使得整个西西里岛成为今天独树一帜的文化历史博物馆。
至于老百姓，不管谁打过来成为新的主人，慢慢也都麻木了，只是换个收税的主罢了，他们也只能这样自我安慰。既然轮不到自己当家作主，不如过好自己的太平小日子。但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一方面各个种族不断通婚融合，由此使得在别的地方最容易难以调节的宗教冲突较少在西西里发生。在老百姓层面上，西西里是多宗教最能和谐相处的地方。另一方面，投靠统治阶级的“卖岛贼”历来都是不缺的，何况那个年代并没有现代为国效忠的概念，成为给钱打仗的雇佣军是常态，既是穷人的谋生之道，或许也是他们的进身之阶。由此岛内各种势力冲突不断，进一步成为各种外来殖民势力入侵后进行分而治之的有利条件。进入现代社会后，岛民仍然因袭着很强的势力范围意识，往往以大家族为单位扩充其势力范围，也为日后在这片土地上崛起的黑手党势力埋下了种子。
今天的西西里岛，可以说是换了人间，不仅是地中海最美的大岛，人们热情而友好、乐观而好客。看他们成天嘻嘻哈哈，一副无忧无虑、生活悠闲的样子，与西西里岛长期留给外界的“黑手党”老巢的恐怖形象实在对不上号。不管当年曾经发生过什么，如今去西西里岛，认为那里不安全的陈词滥调都应该平反了。关于西西里岛的黑手党，各位看官稍安勿躁，容我以后慢慢来说。先让我们跨入西西里的天堂小镇切法卢，感受一下西西里的美好。
切法卢位于西西里岛的北端，是紧邻第勒尼安海岸线上的一处临海的山崖边建起来的小镇，历史上一直只是个贫穷的渔村，一面是湛蓝的海水，一面是山崖边的小镇，其漂亮的碧海蓝天和阳光沙滩的地理优势，这里逐渐被打造成了一个度假胜地。很多朋友都看过一部叫做《天堂电影院》的意大利电影，切法卢就是这部电影中故事发生的地方。当我们把车在小镇外的停车场安顿好，从坐上房东安排的车进入小镇起，我就开始期待着电影中镜头中反复出现的场景，但总觉得不太对得上号。乍看下，切法卢的街道窄得出奇，我真的很佩服当地司机在如此窄的弄堂中开车的本领，小镇设立外来车辆禁入区（ZTL）不仅仅担心破坏了镇子，恐怕也是不相信别人有此能耐吧。
小镇的街道
走在切法卢的街道上，都是很有年头的老房子以及磨得发亮的石板路。街道两旁是一字铺开的传统特色的小铺子、旅游纪念品店、餐厅和冰淇淋店。所有的店铺，里里外外都不曾透着华丽，但店铺的摆设通常都很有艺术格调，让人不得不佩服意大利人的设计眼光和水平。普普通通的小商品，在意大利人的妙手摆弄下也似乎成了名牌商店的橱窗。整条街的铺面，自然和谐，成为了周围景观的一部分，让人赏心悦目。安顿下来后，我们按照房东地推荐去餐厅吃午饭，奇怪是大好时光居然铁将军把门，又按图索骥来到另外一家，也是同样情况，这些餐厅果然任性，说不开门就不开门，送上门的生意也不做。我们知道这里的好餐厅基本上只做晚餐生意，但说好开门的却不营业不免荒唐。匆匆在住所隔壁吃了午餐，我们一起去看海。
小镇其实只有两条主干道，纵横的小巷曲折蜿蜒，房子大都狭窄拥挤，旅游的过度开发，这里一定是寸土寸金。镇中心位置的广场上只有一座孤零零的大教堂，虽然它顶着世界文化遗产的光环，但对刚看过罗马那么多金碧辉煌的教堂的人，只看出了它古老的沧桑。教堂前的广场，已经被几家餐馆或咖啡馆“霸占”，当然坐满了来此度假的游客。穿行大街小巷中，小镇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出彩的地方，直到小巷尽头，兀自两个石拱门，外面是碧蓝的海湾，沙滩上密密麻麻的全部是太阳伞和沙滩椅，一排排晒日光浴的度假者组成的阵列，蔚为壮观。此情此景下，切法卢的美才展露无遗。
切法卢大教堂
沿着古老的城墙向外走，看到一些熊孩子在海边玩跳水，女孩子们则三三两两在说话，同时对熊孩子的跳水动作指指点点。想起电影《天堂电影院》里的孩子Toto，应该没少在这里玩。地中海强烈的阳光和海风不是我们受到了的，却是欧美人求之不得的，他们多半是冲着这片海滩来的，白天主要就是在趴在沙滩上晒日光浴，晚上吃饭泡酒吧，热闹非凡。像我们这样的东方游客很少，多半在变着姿势拍照，剩下时间就在小巷子里来回转悠，吃吃冰淇淋，看着孩子玩水。
海湾的拱门
玩水的熊孩子
看熊孩子玩水的老外
关于西西里岛，托纳多雷的时光三部曲是一些游人下决心到此一游的唯一理由，托纳多雷堪称是西西里岛最成功的代言人。动人的故事，美丽的小镇，也曾让我们萦怀。那个从小就爱看电影的Toto早已不见了踪影，那座曾经是小镇居民快乐之源的电影院也被拆除了，那个时候，对于挣扎在贫困线的小镇居民来说，切法卢不但谈不上有多少美好，“有识之士”都尽可能逃离此地。正像游客们喜欢去名山大川猎奇，游客眼中的好山好水，可能恰恰是当地人心目中的穷山恶水，是没有前途的地方。老人家告诫Toto：“如果你不出去走走，你就会以为这就是全世界”。为了让Toto下定决心，老人甚至说这是一个被诅咒过的地方，出去了就永远不要再回来。说得如此决绝，难道我们谈论的是同一个地方吗？
不过，老人家那句话是说到点子上了：“生活和电影不一样，生活比电影艰难多了。每个人都在寻找自己幸福的星辰。今天的切法卢，是游客们寻找梦想中幸福的目的地，对有消费能力的游客来说，阳光沙滩就是美好的代名词，社会的发展和生产力的提高，越来越多普通百姓可以花费度假的钱，切法卢这样的地方才成为了稀缺资源，才升格为被祝福的天堂小镇。
如果你仔细看《天堂电影院》镜头里的街巷，一定也会发现其破败而无序，我只能认为电影取名为天堂，更多的是讽刺式的幽默。这里的“天堂”，更多出于怀旧的情感，因为那是对回不去的过去的美化。对大多数人来说，时间美化了过去的平凡，甚至痛苦，化为美好故事传播天下。今天小镇上的房子，多半都被精心修缮过，只是修旧如旧，保留下历史的模样而已。但是，游客们对此并不在意，这就是别人眼中的天堂。同样的地方，人也没变，只是时代变了。时代的进步，才使切法卢迎来了发展机遇，才有机会崛起（而非复兴），成为富足而优美的天堂。
晒日光浴的游客们
面向大海，春暖花开的意境
日落时分，是切法卢最美的时刻，落霞映红了一排排老房子，煞是好看。一家家餐厅陆陆续续开门游客了，我们看见一家餐厅，门口挂着米其林的标志，便毫不犹豫地走进去。因为来的早，居然还有未被约定的空位。餐厅的布置简单而大方，最不可思议的是，同样的位置，别家餐厅都把临海的部位辟作就餐区，这家餐厅显然很任性，就餐区靠里，面向大海的最佳位置却是他们家厨房！不愧是米其林，色香味俱佳，是我们迄今为止在意大利吃得最满意的一餐，而且价格也相当亲民，不得不赞。顷刻间，餐厅已经座无虚席，觥筹交错间，美食让人陶醉。
面朝大海的厨房
晚饭后，我们在小镇里闲逛，发现港湾背后的小巷里有一个中世纪的洗衣房，从一个很不起眼的入口拾阶而下才能一窥究竟。历尽岁月的磨砺，旧时用石头砌成的洗衣台，早已磨得光可鉴人。在没有洗衣机的年代里，这应该是小镇里每家妇女洗衣，顺便家长里短的固定场所。虽早已弃之不用，在夏日里躲进这个小空间，居然异常凉爽，亦是一奇。
古老的洗衣池
夜色阑珊，小镇已灯火通明，我坐在海边的长凳上，远望沿着海岸线向远处迤逦的一间间小房子，美丽的景观让人不愿离去。长凳另一端是个来自于克罗地亚的游客，我们两个人用手势交谈得很开心，因为我们都听不懂对方的任何语言。其实对共同欣赏眼前的风景，语言的确是多余的。
意大利旅行笔记（六）地海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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