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李爷爷独自一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乡村寒冬的夜，冷、干、硬，一弯冷月下，寂寞小路上，他蹒跚的身影格外孤独。
身后，邻居老孙头家，灯火透明、欢声笑语，明天老孙头的儿子就要结婚了，半个村庄的人都来帮忙。
这些，李爷爷也曾经历过，那时候，一双儿女还在身边，可是如今，只剩他孤单一人。
人们常说“养儿防老”，可孩子们出息了，自己却更孤独了。
李爷爷走进孤零零的小院内，将热闹关在门外，一个人在黑暗中坐了很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找来一根结实的麻绳，挂在了房梁上。
他站在凳子上，把头伸进打好的绳扣，“笃笃笃”，敲门声却在这时突兀的响起。
他本不愿理会，可敲门声锲而不舍的一直响着。
他无法向人解释自杀的原因，只好无奈的打开门。
房门外，皎洁的月光下，邻居王奶奶静静的站立着，满头银发，在寒风中微微颤抖，如同一棵盛开在寒夜的白玉兰。
李爷爷鼻尖，突然嗅到一阵芬芳，如同几十年前闻到的那一次。
02
那一年，李爷爷还不是爷爷，只是人们口中的李德胜，王奶奶也不是奶奶，是孤女王玉兰。
村外的小树林内，春寒料峭，天地刚刚有了绿意，只有一树一树的白玉兰，繁华热闹的盛开着。
王奶奶俏生生的站在一棵玉兰树下，满树芬芳下，她一头又黑又直的秀发，编成两条长长的麻花辫，垂在身体两侧，细细的发梢，迎风飘扬。
以往每次见到，李爷爷都感觉那发梢荡在心头，让他的心痒痒的。
然而这次，他的心却是沉重的，微扬的发梢荡不起半点涟漪。
因为王奶奶就要结婚了。
玉兰命苦，从小没有父母，但村里人说她命硬，克死了自己的父母。
她从小背着克星的名声在叔叔婶婶家长大。
叔叔婶婶住着哥嫂的房子、种着他们的田地、打骂着他们的女儿。
玉兰并不清楚这些，她只知道叔叔婶婶把她养大，所以就拼命的干活来回报他们。
每天天不亮起来做一家人的饭，寒冬腊月提着满满一篮衣服在结冰的河边洗衣服，烈日当头时和大人们一起下地干活……
尽管这样，她还是吃着叔叔一家剩下的饭，穿着堂妹不穿的旧衣，忍受着婶婶无端的打骂……
就这样，在辛劳中长大的王玉兰由于营养不良个子矮小、脸色蜡黄，可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和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是让她长成了一株俏生生的白玉兰。
俏生生的玉兰入了村里许多男人的梦，可是，却没有一个男人敢去提亲。
因为叔婶想让玉兰多给自己家干几年活，更是因为玉兰命硬的名声早已深入人心。
03
李爷爷对命硬的说法向来嗤之以鼻，他如同吹开玉兰花的春风一般，如影随形的陪在玉兰身边。
她去洗衣服，他提前砸开河面的冰，她下地，他悄悄的在地头放一块煮熟的红薯，她去打猪草，他打下一半放在她的筐旁，她走过村边的小树林，他踩着她的脚印，一步步的跟在身后……
她知道他做的一切，用自己的方式默默的回应着，她会将地头的红薯留下一半、会在盛猪草的筐子旁边放一个酸酸的野果，会在他站立的玉兰树下放一双自己偷偷纳下的鞋垫……
他们以这种方式默默的交流着，虽然从来没有互相说过一句话，却彼此心心相印。
她第一次主动约他出来，就是在这个初春的玉兰树下，两人第一次单独说话，便是她宣布自己要出嫁的消息。
他的心，被重重的锤了一拳，一口鲜血涌上喉头，却只能生生咽下。
他曾和父母提过要娶她，可是父母一听玉兰的名字，坚决反对，甚至以死相逼，他们的原话是：与其等她嫁过来将我们克死，不如提前自己死了，眼不见心不烦。
从此，他不敢再提，心中的念想却从来没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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