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尚好,驱走早起时的寒风。我叫了一杯红豆沙冰,坐在咖啡厅靠窗的椅子上。老板把刨冰机故意弄得咯吱作响,似乎不满入冬了还如此任性要吃冰的人。
送来的红豆沙冰,玻璃杯上有了一层霜,我捣鼓着冒着冷气的红豆,想着王菲的歌词“还没和你包红豆,熬成缠绵的伤口。”吧台的刨冰机又响了,我看见迎面走来的你,也坐在靠窗的位置。你脖子上那红绳系着的玉引起了我的注意,玉雕佛印,你弯腰的时候,它从你衬衣里滑出,绕着红绳旋转。你起身,它静静地停在你胸前。老板送来了另一份沙冰,放在你桌前,又朝我的方向看了看,“今天真是凉快啊!”他不解地看着两位在冬天还点了沙冰的客人。你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好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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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留意别人穿着的细节,才会留心你脖子上挂着的项链。。对于从不骄奢淫逸的社会青年而言,少有人会把大颗的珠宝挂在脖子上,也很少有人为了时尚,特别强调自己奢侈的项链。于是,项链成为一个低调的配饰,才真正显示出了它的灵性。
从小,我的家人都爱给我的脖子上挂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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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的时候,印象中的项链是一条红绳,挂着一块生肖玉。玉佩是雕刻的一只牛,淡绿的颜色。小时候不知怎么养成了一个恶习,喜欢把玉含在嘴里,于是常常把挂着的玉佩放在口中。这个恶习最终被老妈发现了,并已“极度恶心”没收了我的玉。那时的我感到委屈,脖子上的那块浅绿色的玉伴我度过了无数个夜晚和无聊的等候。夜里老妈嫌我多动,不老实,我只能侧着身,含着那块玉,渐渐进入梦乡。下时候爸妈放学会来接我,看着同学都用几毛钱买了小零食,无聊的我只能摸摸脖子上的红绳,拿出那块玉来。
玉,是一个让我平静地打发时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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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外婆从云南给我带回了一个牛骨项链。那时的我略知是非,看着这个略大的项链明白,不能再放进嘴里了。我会常常卸下它,放在手掌上。这个项链很特别,它不是红绳,而是用金色的纤维编织成的一根线,牛骨被削成了牛头骨的模样。那时不太懂少数名族人们对信仰的概念,只是觉得这条项链显得有些唐突。牛角凸起的地方常常戳到胸口,而它从不安分的待在衣服里,一露出来,同学们就把它妖魔化。虽说它不是一条特别传统意义上的项链,但它空洞而阴森的模样,还是让我对它印象深刻。后来,因为牛角经常袭胸的缘故,老妈还是把它换了下来。于是从小学四五年级,到初中,我就再也没碰过项链。
在这段时间里,也就是大人眼里的所谓“青春期”,我在躁动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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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奶奶是虔诚的信徒,他们会为我在佛前祈福,节日时给我一个平安符,让我贴身安放。然而谁也降不住一颗狂野的心。我好奇平安符里究竟有什么宝物,就把平安符一层层打开。两层红布里裹着一张黄色的宣纸,宣纸上画着一张八卦图,背面写着我的生辰八字,就再无其他。当好奇心被捅破,那自然就不再新鲜。我不再把护身符贴身安放,视为圣物。
而当青春期过得差不多,疯过、骂过、哭过、闹过,不知不觉在失败中醒来,也许是遇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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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高中,过年的时候奶奶无意间说起了太奶奶的故事。太奶奶很长寿,活了一百零一岁。老照片中,她总带着一个清朝样式的帽子,帽的前方会镶嵌一块翠绿色的玉,老人家戴着这个帽子走过了岁岁年年,后来这个帽子在太奶奶逝世后留了下来,帽子上镶着一块环形的玉,奶奶在把它取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摔坏了。当时我妈刚娶进门,于是奶奶把那块破损的玉给老妈看,老妈说这么久的玉,坏了可惜,于是找了个手艺人,用银包裹起了残缺的玉,再用银打了一条项链,将玉坠挂在了银链上。老妈把玉装在红色的盒子里,一放就是十余年。直到高一的那个新年,无意间聊起了那些往事,这块玉经过了三代人的手,最终安稳的挂在了我脖子上。
当我第一次摸到它的时候,它不似其他玉那样光滑,粗糙的质地,明显的裂痕,还有与时尚格格不入的银链子,但那一刻的触觉让我有种灵魂碰撞的触觉。岁月的累积让它饱经风霜,也让一个静不下心的小屁孩,真正开始重视这条四代相传的项链。
我第一次考虑到信仰的问题,就从那条项链开始。没有谁告诉我,也不需要别人教授。信仰,是心底里一种牵扯住内心的情感链条,就像我看见这条项链,能让我静下心一样。害怕的时候,摸摸心口的它,我能找回来自血脉情缘的情感;无助的时候,至少它能给我信念。我开始重视奶奶给我的平安符,会随老人家一起早起登上高山,去香火鼎盛的地方,跪下祈求,保佑平安。我会珍重那个平安符,而不再把它锁在抽屉深处。信仰,那无形的力量,在告诉我,拥有它,将会是多幸运。
巧合的是,在经历了高中三年最宝贵和挣扎的时光后,它,那条比我长寿的项链结束了它的使命。高考完那个夏天的某天,直觉告诉我好像什么东西掉了下去。等我回到家,我发现玉佩丢了一小块。而我更愿意相信的是,那份属于我的灵气完成了在我最重要时刻的陪伴,卸下重任,驾鹤西去。这块玉在我出生之前就是残缺的,只是工匠师傅把它拼成了原来的模样,而现在它憔悴的模样让我舍不得再去戴它,于是我和老妈一样,把它放在红色的盒子里,静待十几年、几十年,那个命中注定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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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有幸认识一位很有名的木匠师傅,师傅跟我说,那种名贵木材,识货的人都会看它的年轮。树木十年成一轮回,等人们锯开树干时,就能清楚的看见那一道道同心圆,那就是它经过过的大大小小的“十年”。
十年之前,家人曾为十周岁的我办过一个生日会。第一次全家齐聚一堂,所有长辈围坐一桌。那时弟弟很小,还抱在阿公怀中,挥舞小手,招呼未来。十年后,弟弟十岁了,抱他的阿公走了,家人曾一度沉浸在逝者的悲伤中,小弟弟又出身了。新生命的到来转移了大家的悲伤,逝者的空位被小生命的降临填补了空缺,十年的轮回,好像家人还能围坐一桌,只是有人苍老了许多,有的正活力当头。对于我们而言,十年,生命匆匆走过,又匆匆降临。我们总在相逢中挥挥衣袖又遗忘。人们把“喜新厌旧”当做贬义词,其实我们都有这样的体质,一直在等待注定的人,注定的物。殊不知,遇见他,她,它,那会有多幸运。
咖啡厅里,你和我一样,在冬日午后,阳光尚好的冷空气中,尝着刺痛舌尖的沙冰。你玉佩还停在你胸口,深蓝色衬衫的正中。你朝我的方向看了看,对我说“好巧啊!”
我看着你的眼睛,“原来你也吃沙冰。”其实我还想说“缘来是你,原来,我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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