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城内的白玉兰悄悄开了,古桥边的柳枝三三两两嫩绿浅浅,印得眼帘起了雾一般,蓦然方觉春意起了。
原来叶也能盛大得像花一样明艳这座温柔的城里曾经的友人皆已陆续离散,而我拼着对江南的一往情深,兀自一人滞留在此,仿若年岁渐长的将军独守空城。可叹,江南春色再美也难以羁住离去的脚步。
据说每一个人心中都暗藏一个江南,娇娇软软,被妥帖地安置在心上最隐秘之处。虽然我已身在此,可渐次看不清她的面目,也许因为视线日益朦胧的缘故。
三月的江南,细雨迷蒙,韵致最佳。堪堪的清雨,玉兰花轻轻悄悄地开过,花色清澈无双,即便是深紫衬着薄透明亮的雨一点不显媚俗。
年初梅花含苞时,与友人约定玉兰开时她再来,可惜友人因种种缘故终未成行,我只能远远告诉她。花开花落不过一瞬,缘起缘灭似乎也不过尔尔。
看着看着雨便来,看着看着山就远,看着看着花又落。
可你还是你,依旧湖畔庭前半开半落,闲逸恬淡不二,刚烈起来也异常凶狠,花瓣都是大朵大朵的随风而逝。正应了这江南的性子,竟似得了她的真谛。
杏花疏影里忽然念及不在跟前的杏花,我本只知道“杏花春雨江南”,只是世人生生将“红杏出墙”添油加醋敷衍出许多故事,委曲婉转出另一样符号。可叹绍翁的诗一夜间让她艳名播天下,却也怪不得他,时过境迁谁人又懂谁人。她业已花开千年又何惧这一点子委屈,径自花开花谢,笑谈流年。
“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春日应景的诗,除了“桃花流水鳜鱼肥”,我最喜这句。志南和尚娓娓道来,霎时杏花就晕染出薄薄一层禅意,任开还落,说有也无。早已分不清哪里是杏花哪里是春雨,悄悄地凝成一枚“江南印”,在画里随着自己的心意落款。
杏花开后,不久的江南雨巷的首尾里杏子的叫卖声一点不比“深巷明朝卖杏花”的韵律差。瞧,烟雨江南里远不止诗情画意,也有十足讨生活的烟火气,只是这烟火可以入画兴许还能下酒。
江南的初春是青色的,像当下时令的青团子。店家说是以麦苗的嫩芽青汁和了软软的糯米做的,内里置一点甜甜的红豆沙,入口麦苗汁的清香总使人以为误食了一整个春天。无论是一团和气的冷冽晴日又或者冷冷清清的雨天,咬上一口足以抚慰伤口。
青团子时令的东西总显得对岁月的郑重,不轻易错过生命里任何的细节和美好。
江南雨时,意态正舒的一笔已将江南粉墙黛瓦渲染到极致,淋淋漓漓地抚过花的眼角眉梢,有意无意地点染淡泊与灵气。细雨绵密如针脚,从未有到头的时候,可又不厌不烦不腻,不增不减不余,生不出败笔。
世间事物但凡到极致皆成至美,此时连江南的一粒微尘或许都与别处不同。
圆润水乡里似是而非的一道桨影,步步生莲——极慢,你可看仔细,乌篷船里可能住着仙女。温柔的雨在蓬顶幻作一层层薄雾,水色空濛里似有仙舟行过。
吴冠中 画里江南这还仅是江南的春呐!
怪道白娘子要选在西湖雨时遇上书呆子许仙,倒不是单单为了在江南永远都有奇遇,雨天的伞可以借来还去,被春意打湿的发梢比较可爱,甚至可能狼狈里看得到一个人的真性情。
你若不信?你只管到江南走一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