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轻轻地敲门。轻到宋玉有些担心门里的人听不见。停顿了一会儿,重新加重了一点儿,再次敲门。终于里面传出一个陌生的男声:“谁?”
宋玉的眼泪一下子扑落满脸,那声音乍听是陌生的,但如果探寻到声音最底部的一层似乎又是熟悉的,她知道,那是姜亮的声音。
宋玉没有答话,她已哽噎难言。抬起手,想要再次敲门,门轻轻开了,一张年轻灿烂的脸庞在她的面前。青年高出她一头多,她仰着头努力看清他的脸。微微有些蓬乱的卷发下面是一双星子般闪亮的乌黑眼睛,轮廓分明的嘴唇惊讶中微微地张开着。
青年惊在门口,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干净、温柔的脸庞,高高的发髻梳在脑后,额前没有一丝碎发,如月般淡淡的弯眉之下是一双细长温婉的眼睛。
宋玉下意识地伸出双手:“亮啊——”
青年的泪水顷刻间咽住了喉咙,他努力地发出那个字:“妈妈——”
姜亮一把抱紧母亲的肩膀,他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母亲离家时,他还没有母亲高,而今,母亲已经显得瘦小,才到他的肩膀。
“亮——” 宋玉压低着声音轻轻唤着儿子的名字。
“妈妈——” 姜亮蓬乱的头发埋在母亲的肩头,像孩子一般失声痛哭。
母亲将身上的包裹扔在地上,紧紧地抱着眼前的儿子,身体在心碎的哭泣中颤抖。
宋玉扶着儿子坐在餐桌前的椅子上,姜亮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疼痛、委屈、思念一股脑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隔着眼泪,姜亮忽然注意到墙上明伦的遗像,这本是一张明伦正在拉琴的黑白照片。孙明拿去照相馆翻拍放大之后,就作为遗像挂在餐桌旁的墙上。平日里,他早已习惯了像片的存在,而今却惊了一下。姜亮看着照片,心里陷入一种艰难的痛苦,他望望照片,又看看母亲。宋玉随着姜亮的视线,眼睛落在明伦的照片上。
宋玉:“亮,爸爸他——”
姜亮泣不成声。他知道,他此刻终于要面对那个无法躲过的艰难处境,他必须告诉母亲,却真的难以开口。
姜亮:“妈妈,爸爸他——”
颤抖的身体,颤抖的声音,眼泪像决堤的江水。
宋玉将眼睛从照片上移开,她把椅子往姜亮近旁拉拉,把姜亮的脸捧在手里。帮他擦着脸上的泪。
宋玉:“亮,其实,妈妈已经知道了——”
姜亮有些诧异,但却从悲哭中安静下来。
姜亮:“妈妈,您是怎么知道的。”
宋玉:“我是猜的。”
姜亮:“猜?”
宋玉:“是的,从那些信里。”
姜亮:“妈妈您——”
宋玉:“是的,孩子,我猜到了。只是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我想应该是因为疾病、或者意外。”
姜亮:“是他病了,他病了,住院一个冬天,他已经做了最大的努力坚持,但还是在春天的时候走了。他担心您会承受不了他去世的消息,所以,就在住院的时候,写了足够数量的信,按照日期排好,交给我们,让我们按时给你寄信。他怕您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心碎。泪奔。
宋玉从胸口到后背都疼痛起来,像是里面装了一块带尖角的石头。尽管她已经做了太久的准备,自己设想了各种可能性,但当真相真正摆在面前时,她还是痛到无法呼吸。
“这个傻子呀,他让我整整猜了三年。”宋玉再也无法克制自己,此生再也无法重逢的绝望击溃了她7年来压抑的心。
姜亮趴在母亲的膝上,一任她嚎啕痛哭,一任天地被她哭得一片晕眩,一任她的眼泪顺着他的脖子流下了来。他不知该如何宽慰母亲,如何让她从痛苦中渐渐平静。他的脸贴在母亲的膝上,直到听着母亲地哭声渐渐变成啜泣。他仰起脸,凌乱地卷发被泪水粘在额头上,他轻轻地说:“妈妈,我饿了。”
宋玉扶起膝前的儿子,自己艰难地站起身,她忘了一眼墙上明伦的照片,声音还哽咽着,却习惯性地转身朝着厨房走过去,边走边说:“不早了,妈妈给你做晚饭。”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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