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莫负花时

　　前不久在微博上看到一段心灵鸡汤式的文字。本来只是匆匆一瞥，一句话却巧合地撞进视线。

　　“希望你不错过任何一个花期。”

　　我一下子百感交集。这是个多么美好的希望，缀起了一年四季最绚烂的那些时刻，让人的心像棉花糖一样蓬松松地甜起来，每一丝空隙都带着慵懒的期盼。

　　小区花园里植物茂盛，园艺安排得颇为精心，春夏秋冬都有花可赏。我从能记事起就在各种花木间流连去了大把的光阴，对每一棵树每一种花都熟悉到了如数家珍的地步。

　　一月份寒假里还未察觉到春意的时候，种在小平台四周的红叶李就悄然孕育出了花苞，米粒大小的一点一点攒在瘦韧的枝干上，饱满的紫檀色比任何一抹嫩绿都抢先地宣告着春天。每天去看它们都能感到细微却不可忽略的变化。终于有一天，花苞裹不住粉白的花瓣，盛放来得无声无息又排山倒海，每一朵李花都舒展开犹带皱褶的纤薄的花瓣，清淡甘馥的香气环绕了整个平台。经过时总会让人想起香雪海三字。虽是形容漫山遍野的梅花，而此处只有几树红叶李，可意境分毫不差。

　　李树的叶子长出来的时候乍暖还寒的春天也来了。日本晚樱未开全的花朵就垂在了枝头，陪它露脸的还有白丁香。娇嫩的粉红片片重叠繁复，无瑕的纯白朵朵簇拥细碎，相映相称，交织成我记忆里春天最灿烂繁盛的容颜。垂丝海棠开在另一处，花朵开全了就把细长的花梗坠出一道弧，色泽与形态都像少女含羞带怯的颊。紫薇苍老的枝干伫立一旁，浅紫带红的花瓣柔软地皱缩着，一大簇的花上偶尔停落一只黑蜂，一整根枝条就被压弯在半空。我总是不敢伸手去摘，怕黑蜂把我的手也当作了取蜜的去处。

　　初夏的日光开始炽烈时，紫藤已一串串地从嫩绿的枝叶间垂落。我最爱的花兀自在热烈的夏日里开出一片婉转，浅紫的花瓣配着珍珠白的花心，花蕊鹅黄，香气甜美。暑天里紫藤架下总是阴凉的，地上尽是一点点金色的光斑。猫咪在架上踮着脚尖踩过虬曲枝条，花瓣簌簌落得一地。我在架下也踮着脚尖，那是不忍踏了落花，只能挑空白的地走。这个时节还有各色草花。酢浆草是精致的粉红，两三朵一枝，一采就得一大捧。纤细的草茎脆韧，带着清爽的酸味。有时运气好，会在上面寻得一条酢浆灰蝶的幼虫。花朵带回家随便寻个瓶子插起来养着，是格外明媚的一抹色调。

　　秋天自然要待桂花开。小区里到处都是桂树，花期一至，满园翠绿金黄，其中有一棵丹桂，是我必要关注的对象，橘红跳脱在各种颜色之外，傲然热烈。有时候落过一场秋雨，把细小的花朵打得一地。草丛里、石子路的缝隙间、排水沟里，尽是委了芳尘的落英，带着湿润的水汽。那时走过树下，天气阴沉，心里会泛起带着惆怅的叹息。

　　冬日里万物凋敝，枯枝萧瑟，只有腊梅当得起一句凌寒傲放。小区里不种红梅不栽白梅，于是不得赏艳极与清绝，只得借金黄聊以解闷。好在腊梅还有不同品种，一棵开浅金色花，一棵开明黄色花，另一棵最特别，是檀心腊梅，即花心处一圈花瓣并非寻常金黄，而是紫红色。起初不知其名，后来读了汪曾祺老先生的文章，方知这品种冠了如此雅致的名字，自此年年见了花便在心底默默念叨一回。

　　其他诸般花木，如山茶、紫荆、杜鹃等等，不一而足。有这般花园本是幸事，奈何近年繁忙，无暇抽身赏花，待回过神来已错过了一个又一个花期，负了几载春秋的韶华盛放。不免跌足而叹却无可奈何。

　　所以看到文章开头那句话会百感交集。不错过任何一个花期是件多么风雅而熨帖的事，于字里行间透出一股闲散的专注。转眼一春又至，好在我终于未负辰光，看完了樱花从初绽至盛放至凋零，又开始等待紫藤垂下饱满的花穗。

　　莫负花时，是不负四季，不负花木，不负光阴，也不负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