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驴

上午我去高老六家牵驴，牵来准备给集体户推磨。我看着它滚圆的屁股，踏在地上嘚儿嘚儿响的驴蹄子，就有一种冲动，何不骑上去跑一圈，体验体验是什么滋味？驴就在眼前。

彼时十八岁，下乡来到农村的头一年。

我们集体户的红瓦房在一座小山根下，房子的东侧就是公路。公路平常鸟都不见一只，只在中午差不多固定的时间跑两趟拉矿石的车。我笃定，这公路是最好的跑驴场。

牵着驴正往公路方向走呢，迎面碰上了负责我们集体户的贫农代表老李头。老李头本分实在，一天恨不能嘱咐我们十八遍，可是我们不喜欢他，嫌他碎嘴子。老李头说这驴不太好摆弄，你们推完磨赶紧给高老六送回去，别让人家有啥想法。我知道老李头的言外之意，这驴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借给我们的，我们别不识好歹，没轻没重的使唤。我笑嘻嘻地连声应答知道了，继续牵着驴走向公路。

老李头走远了，驴也乖乖跟着我来到了公路。嘴上喊着吁吁，拽住驴脖套，让它停了下来。我摸摸它的头，拍拍它的脊梁，好生安抚着和它说：我骑上你跑一圈，只是体验一下骑驴的感受，你千万千万别耍驴皮气，一定要给面子噢。

驴不跳也不叫，一点焦躁情绪都没有，安安稳稳地听着我叨叨。既然没反应，我就理解为默许了。

自信的飘飘然，想象自己身轻如燕，腾空一跃，稳稳地落在驴背上……驴跑得很快，身边的景物刷刷刷地后退，我紧贴在驴背上，任凭它驮着我驰骋山冈……

我拽着驴的脖套，纵身一跃的工夫，驴扬起了头，四蹄也跳离地面。

狂喜不已，这是我人生中最最最激动人心的难忘时刻！

心跳加快，热血沸腾……忽就觉得一阵风从头顶飘过，眼前飞出了成千上万颗金星，继而一大块黑云遮天敝日……

驴在纵情奔跑，我结结实实地仰面倒在原地。

慢慢缓醒了，挣扎着坐起来。脑袋嗡嗡嗡地响，胳膊肘处渗出了血，腰背部火辣辣地疼。

更要命的是，听到一阵吵嚷声，回头看去，不知何时集体户的同学出来了几个，稀稀拉拉的向我这里走来。

驴摆脱了我，在前方不远处悠哉游哉地溜达呢。

驴啊驴，你没有让我享受风光，倒给我这样大一个下驴威，让我吃了苦头丢了脸，我回过头来再找你算账！可又能怎么算这笔账呢？站在驴的立场去想，人家是拉磨的，不是用来骑的，哪能跟你一道胡作非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