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可我的日记还没写宀……
死后第一天
我死了,怎么死的?记不清了。
醒来后就身处一片浓雾中,反射性挥了挥手,浓雾散去些许,露出一张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脸。
那感觉,就像照镜子一样,自己睁着眼,镜子里的自己闭着眼,诡异的令人毛骨悚然。
我想逃离,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只能被迫和这张脸面对面,我尝试着大喊救命,张着嘴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本该害怕、恐惧,可不知为什么,相比较之下,我似乎更想叫醒这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问问他,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事。
于是我伸出手,掠过那张脸的唇畔,伸向脸颊,还未触碰到,倏然发现,那张脸没有呼吸!
反复试探多次后,我终于意识到,这个和自己长的一样的家伙已经死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忽然能看见这张脸以外的东西了,那是属于这张脸的脖子,躯体和四肢,躺在一张简易折叠床上。同时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虽然只限于踢踢脚转转胳膊的程度。
我忽然好奇人死后的尸体会是什么样的触感,再次对着那张脸伸出了手,却怎么也触碰不到。
仿若眼前所见是镜中花水中月,可见不可触摸。
尝试多次无果后,我放弃了,转而观察起这具拥有和自己一样面容的尸体来。
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身材瘦削,却并不瘦弱,不像病死。
没什么外伤,也不见有什么血迹,白色衬衫整齐利落的塞在西装裤里,脚上穿着一双黑皮鞋,上班一族的标准装扮。
如果不是没有呼吸和心跳,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
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要属交叠在腹部的双手下压着的那本摊开的日记本,和日记本上一个写了六画的我字,以及别在日记本上的一支自动铅笔。
看来这人死的很突然,死前最后一刻正准备写日记。
我本不应该关注这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但我所处的空间静谧到让我感到窒息,我只能将注意力集中这具尸体上,祈祷着能找到一些关于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线索。
天可怜见,我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这具尸体能有半分钱的关系,毕竟这世上曾有长相相似度百分之九十的两个人相距大半个地球之远,在不同的国度,有着不同的种族。
我以为这只是个巧合,或者遇到了传说中的穿越事件,甚至我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个荒诞的梦,等天亮了,就该醒了。
然而现实再一次阐明了我的自以为是多么愚蠢。
我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但我能确定应该超过三个小时了。
我不知道正常情况下,一个普通人能在无声的空间里独自待多久,只知道自己的注意力超过三个小时就会难以集中,思维散发的话还好,一旦混乱就会引起烦躁的情绪。
虽然依旧感受不到自己的情绪,但我的行为很直观,不知什么时候我的活动范围扩大到了在距离床一米的范围内可以沿着床的一边来回走。
我疯狂的对自己活动范围内的东西伸出手脚,包括那具尸体。
接着令我惊讶的事发生了,我竟然能碰触到那个日记本和自动铅笔!
狂喜、激动、兴奋过度,这些是我所能想到的自己该有的情绪。
虽然我知道不管是不经允许看他人日记,还是未得亲属允许动死者遗物,都是不道德的行为。
可我真的被这样的处境给逼疯了,疯到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不由默念了句打扰抱歉,祈求勿怪之后,俯身靠近那人的尸体,伸手扯住日记本的边角,决定来个速战速决。
正准备发力,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尸体左手臂上有一道虫形疤痕。
我顿时愣住了,眨了眨眼,贴过去仔细的瞧了瞧。
尸体穿着的衬衫是长袖,袖口被挽到手肘处,那条虫形疤痕就匍匐在袖口下小臂内侧的皮肤上,那长度,那大小,还有那纹路,和我手臂上的如出一辙。
我穿着短袖T恤和牛仔裤,伸出左手斜着摆在了尸体左手臂旁,对比着,确认着,两条手臂上的疤像复印出来的,真的是一模一样。
真是不敢置信,这具尸体难道是我自己的?怎么会是我自己的?为什么是我自己的?种种疑惑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
我不死心的蹲到了尸体头所在的那边,侧着脑袋看尸体的耳后,那里不出意外的,有一颗和我一样的黑痣。
太惊悚了,我整个人都蒙了,盯着那张安详的脸,满脑子都是问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尸体,这竟然是我的尸体?
我死了?死后还看见了自己的尸体?
我现在算什么?鬼?还是什么其它的东西?
我为什么会死?怎么死的?
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是不是我经历的这些都是一场离奇诡异的梦?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可我问不出声,就算问得出,我自己的尸体也不会回答我任何问题。
我伸手使劲掐住自己胳膊上的软肉,力道一点点加深,方向从左到右,再从右到左。
没有,没有任何痛感,甚至我和我的尸体一样没有温度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哦天啊,这么重要的事,我为什么发现的那么晚。
我想要尖叫,想要大喊,想要逃离,我努力张大嘴,嘴巴徒劳的开开合合, 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停止做无用功,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日记本上,我想或许能通过日记本发现些什么。
现在,这可是我自己的遗物,世上再没有哪个人比我更有资格翻看了。
当我起身拿到本子和笔后,我意识到自己的期待落空了。
这是一本崭新的日记本,我从封面翻到封底,又从封底翻到封面,没有姓名,没有年月,没有日期,整个日记本里,除了那个少了一划的我字,再也没有任何字迹可寻。
我沮丧的将日记本和自动铅笔卷在一起紧紧握在手里,我是不会把它们还给我的尸体的,但凡是身处我所在的环境里的人,都不会那么干的。
说起来可真离奇,我能感受到沮丧的情绪,却感受不到恐惧和喜悦。
至于到底为什么,我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在我看来想不通的事还要浪费时间和精力去想,过于愚蠢。
所以我决定抛开这个疑惑,去看看我先前不曾关注过的简易折叠床上,有没有什么生产批号,以及固定用的螺丝上有没有型号信息之类的。
那一刻我应该是从自己的小世界里走了出来,终于发现了周围的变化,我的视野不知何时变得极为宽阔。
能看见床的两边分别坐着四个着黑衣的男人,或看着床上我的尸体一脸沉痛,或眼神在放空,又似乎在看着我?
我顿时感到十分尴尬,不由想是不是刚才自己的所有举动都落在了他们眼里。
这简直是人间悲剧,如果他们看得见我,哦,天那,我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会不会把我当成扒尸体遗物的小偷,如果他们看不见我,那就更糟了,日记本和笔飘在空中,还会自卷,这种灵异事件,不比我是个小偷强多少。
我僵了好一会儿,也没见这群人有什么动静,如果不是小幅度的晃动和起伏的胸膛,我还以为他们是一群雕塑。
后来经过我的试探,发现他们看不见我,也看不见日记本和自动铅笔。
这么一来,我的内心感觉十分复杂,自己生前得对写日记是有多深的执念,才会在死后带着本子和笔一起死。
我观察了一下四周,通过这群人的身体晃动幅度,我大概能知道他们和我躺在床上的尸体,是在一辆行驶中的面包车里,车窗是黑玻璃,看不见外面的景色,我也不知道这辆车开往哪里,他们要把我送到什么地方去。
我的活动范围扩大到可以绕着床转圈,距离却没变,和那些传说中死后被困在死亡地点的鬼一点都不一样,我被困在了自己尸体旁边。
除了围着自己的尸体打转,哪儿都去不了,可我心中还存着一份侥幸,希冀着这只是一个梦。
我也不去找什么线索了,靠坐在床边,摊开日记本,握着自动铅笔,想象着自己死前的几秒钟,坐在桌子前准备写日记,拿出自动铅笔,在纸上没来得及写完一个我字的模样,然后突如其来的意外导致了自己的死亡。
是什么样的意外,我想象不出来,以我字为开头,死前的自己想写下什么样的日记内容,我也想不出来。
不是我不敢想,也不是我缺乏想象力,而是到现在为止我对自己的死因以及生平,都没有丝毫记忆,不然要我想出一百种死法对自己来说应该不是问题,可这些想象出来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对我来说有意义的事,只有一件,写完自己生前没写完的日记,就从我死了开始写。
日期就写我死后第一天好了,至于我睁开眼之前过了几天,离我死去的日期相差多远,我并不关心这个问题,反正也没有人会看见我写了什么。
写到这,我觉得差不多了,就想看看目的地到了没有。
结果抬头一看,嚯,我和我的尸体已经不在车里了,那群人也不见了,我扫视了一圈,发现这是一间屋子,门大敞四开着,来来往往的也都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的尸体正躺在一个台子上,我就靠在台子边,这间屋子越看越觉得熟悉,好像在哪见过,我想了想,如果去掉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好像是我家。
谢天谢地,我竟然还记得自己家长什么样,看来那群人是送我尸体回家的好心人,原来我还是客死他乡。
我寻思着,这应该是我的灵堂吧,设在我家,怎么没一个人是我认识的,我再一寻思,可能这些人我生前都认识,死后给忘了,可印象里也没听哪个传说或者哪个故事里讲过死后还带失忆的。
或许送我回家的好心人里也有我认识的人,可是有什么用呢,我根本想不起来,一个都不认识。
于是我就看着那些陌生人在我的灵堂里来来去去,在门前的火盆里扔下一沓又一沓纸钱。
我透过敞开的门,看见外面的天,正是暮色渐晚。
晃动的火光在夕阳余晖里尽情舞动着,像是火光烧出了一片夕阳色。
我惊叹于,自己还能看见如斯美好的景象,一时间忘了一切,就盯着那火光将夕阳燃烧殆尽,残余的暮色渐渐被剥落,露出阴郁的夜色。
待我再次回过神想起写日记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变少了,在我尸体前摆着荤素菜的木桌上,已经燃起了豆油做的长明灯。
这场景并不陌生,以前爷爷过世的时候我曾见过,只叹初见不晓人终有一死,再见已成堂中尸。
啊,我竟然想起我爷爷了,他是个固执的老头,待我是极好的,曾经总是因为我的调皮捣蛋而头疼,可爷爷走的太早了,我十一岁那年,他就去世了,导致现在想起来了,画面也是模糊一片。
我将目光转向那几个偶尔来看看长明灯的人,期待着自己还能再想起点什么来。
遗憾的是,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想起来,没过一会我就开始看着那一桌子荤素菜,愁眉苦脸。
我不知道当时爷爷去世后如果也和我有着相似的经历,会是个什么心思,我想的是,这半生不熟的菜看着就倒胃口,如果能做些我爱吃的就好了,虽然我吃不到,但看看也是好的。
但我也只能想想了,我依旧听不见任何声音,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他们看不见我,我又没学过唇语,根本无法交流。
我无奈的靠在台子边,一会儿发发呆,一会儿四处看看,时不时在日记本上写一写。
灵堂里的人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看着长明灯和外面的火盆。
看来是深夜了,其他人都去睡了,我一点睡意都没有,或者说我已经死了,不需要睡觉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尸体,一副睡得很好的样子,正琢磨着要不要爬到台子上和自己的尸体挤一挤,闭眼装睡一会儿,忽然一阵湿冷的风吹到了我身上。
我看向风来的方向,正是来自敞着的门外,外面正下着雨还刮着风。
天知道,为什么我还能感受到湿和冷,看着突然出现的几个人给火盆搭棚子,我想的却是,为什么不能把门关上,我要被冻僵了……
死后第二天
昨晚我被冻僵后连意识都模糊了,更别提写日记了,今天缓过来,视线变清晰后,发现外面的雨依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可能是因为没有风,我并没有感受到湿冷。
依旧是来来往往陌生的人,不同的是,我看见我的灵堂里多了一样我昨天没发现的东西——牌位。
我顿时激动万分,那是我的牌位啊,上面一定会有我的名字。
牌位背对着我的尸体,正对着门外,我迫不及待的转到正面去,看到牌位上的内容,不敢置信的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十分确定,那上面的字,我一个都不认得。
难道我生前还是个文盲不成,太可笑了,没听说哪个文盲会写日记的。
我刚想咧嘴对给我写灵牌那人表示一下嘲讽,却看到了站在我尸体旁,一对看上去风尘仆仆的老夫妻。
顿时,我嘴角的弧度就僵住了,那两人,我认出来了,他们是我爸妈。
我愣愣的看着他们相互搀扶着,眼眶红肿,满面悲伤,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可我看得见妈妈脸上滑过的泪不曾停下过,可我看得见,爸爸布满血丝的眼,由清澈变得浑浊。
我瞬间崩溃了,犯蠢的做了许多无用功,我跑到他们面前张着嘴巴对他们说:“妈你别哭啊,你看看,我在这,我在这,就站在你面前,爸,你快劝劝妈妈,我,我或许还没死呢,要不咱也迷信一回,找个大师来招招魂,一招我就活过来了,爸?妈?”
说完才意识到他们听不见看不见,我看得见听不见,开口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可我还是要说,我跪在爸妈身前,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直到妈妈被爸爸劝着去休息,直到看着妈妈离去后,落下一滴泪的爸爸,伸出大手,颤抖着覆上我尸体的头,落下沉重的叹息后,似不忍再看也转身去了别处。
爸爸离开的背影更显苍老了,看着看着,我心中盈满酸涩,倘若我还活着,还有眼泪可以流,必是泪流成河的场面,可我已经死了,我什么也做不了,连哭泣都做不到。
可我死了这件事于我的家人而言,是件极度悲伤的事。
对不起啊,爸、妈,儿子不孝,死得早,让你二老白发送黑发,你们含辛茹苦把我养育大,我却来不及报答。
我忽然不讲理的怨恨起生前的自己,为什么要死 ,为什么能忍心抛下自己最爱和最爱自己的父母,就算是意外,也不可原谅。
我盯着自己的尸体,满心恨意,正值我愤恨之际,一个小鬼跑了过来,拉着我尸体的手臂不撒手,一个劲的哭,眼泪鼻涕蹭了我尸体一手臂。
“爸!妈!你们快来管管,这是谁家的小鬼,他玷污我的尸体!”
我顾不得愤恨,忘乎所以,张着嘴喊着,自然没能得到回应,也没吓到这个小鬼。
这感觉真是糟透了,好在这小鬼还知道用毛巾把自己蹭到我尸体上的鼻涕眼泪给擦干净,很是令我欣慰。
刚才这小鬼跑过来一直背对着我,等这小鬼转过身,我看清小鬼的脸后,就不怎么欣慰了,那张脸可以说是我尸体的小一号翻版了。
不用记忆,我也能认出来,是我亲弟弟没跑了。
原来我还有个弟弟,这小鬼竟然是我家的,不过这样一来,爸妈就不会老无所依了,也挺好的。
于是我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犯蠢,站在弟弟面前,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遗言,让他好好活着,带着我的那份,好好照顾爸妈,带着我的那份芸芸。
他听不见看不见,我看得见发不出声,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说,我死都死了,还不能从心一把了。
大概是因为先前没什么记忆,所以对于自己死了这件事,总有些无关痛痒,仿佛在经历一场梦或是看着他人的经历一般。
现在记起了爸妈和小弟,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还活着,又是多么渴望,这一切如我所想只是一场梦。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复活呢?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回到自己死前那一刻阻止自己死亡呢?
没有,没有任何办法,就算有又能怎样,我已经死了,被困在自己尸体旁,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我期期艾艾了许久,直到感受到屋子里光线的明灭,我才注意到天色又暗了下来,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之后我发现今晚守灵的只有我小弟一个人,我瞬间感到很是心疼,他还那么小,不会害怕的吗,他们怎么能让弟弟一个人守着我的尸体。
可是我再一想,爸妈已经老了,我走了,小弟就是家中的第二个顶梁柱,这样的事他迟早都要面对,早点锻炼锻炼也好。
真是矛盾的爱,想到这,我挨着小弟坐下,伸手在空气里拍了拍小弟的肩膀,默道:“弟,别怕,哥陪着你呢。”
看着小弟要哭不哭,倔强着不让眼泪流出眼眶的样子,我对自己的怨恨又深了几分。
之后我一边陪着弟弟守着自己的尸体,一边在本子上继续写着日记。
直到一个干练的女人将小弟带走,又返回来继续守着我的尸体,我认出了干练的女人是我小姑后,想起了关于小姑的事。
昨天我就见过小姑,而且很明显,小姑是主事人,只是不知为何我昨天并没有认出来,没记错的话,好像昨晚最后给我守灵的人就是小姑。
小姑上学的时候就在‘江湖’上有许多传闻,原因是小姑性格豪爽,还学了柔术和跆拳道,拿了不少奖项的那种。
直到我上学的时候,小姑在‘江湖’的余威还尚存,由此可见,小姑的影响力是何等的深远。
我记得那年爸爸说人要有一技之长,叫我选个技能,好好培养,在我选完技能后,面对的就是小姑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至于选得什么技能,我没想起来,能让小姑露出那副表情,总不至于选的是女装大佬那么惊世骇俗的技能吧。
不应该,小姑那么开明的人,就算我选了,也不会是恨铁不成钢啊。
算了,不想了,还是想想小姑吧,好像就是从那以后,小姑就总说我一个男生长得瘦,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切鸡,太不像话。
逼着我和她一起练跆拳道和柔术,最后在我的垂死挣扎下,终于争取到了只需要练跆拳道就好。
然后我就迎来了一段暗无天日的生活,要学习,要培养技能,还要学跆拳道,最苦的就是学跆拳道,最开始的一个月,每天都腰酸背疼。
后来习惯了,也腰酸背疼,起初是不适应,后来是被小姑揍的。
我不是没想过抵抗,一小姑在我家有绝对的话语权,我不敢,二我怂的一批,怕被揍,不敢吱声,总而言之,我打不过她。
当然严师出高徒,小姑对我的鞭策还是很有成效的,详见我的尸体,虽看上去依旧瘦弱,可该有的肌肉可一块都没少。
这方面来讲,我还是打心底里感谢小姑的,可这也抵消不了小姑长年累积的威压对我幼小心灵造成的伤害。
比如给火盆里扔完纸钱,回到屋子里挑完长明灯灯芯的小姑,不知道接了通什么样的电话后,站在我尸体旁,露出了一副咬牙切齿的神情。
不用听,我都知道,小姑说的内容,大概是“臭小子,谁让你死的,信不信我把你揍活了!”这一类的威胁。
太可怕了,忽然一阵冷风袭来,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神志不清中唤道“小姑,我好冷,帮我关下门,我保证,保证没有下次……”
死后第三天
我发现我死后格外怕冷,昨晚的冷风再次剥夺了我的意识。
今天缓过来,睁开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却不见阳光,门外的天依旧阴沉沉的。
昨晚失去意识前所见的画面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久久不散。
昨晚之前,我从未见过小姑流泪,可昨晚失去意识前,我看见小姑双手掩面,眼泪从小姑的指缝流出沿着小姑的手臂摔落在地上。
小姑是多要强的一个人啊,犹记得那年爸妈出差在外,小姑受托照顾生病的我,被家里不怎么好用的水壶里的开水烫到手臂时,愣是面不改色、一声不吭照顾我到第二天,等我好一些了,才去诊所处理自己的烫伤。
那件事误导我一直以为烫伤就和不小心划到手指一样,都是不值一提的小痛。
还是后来我自己因为一次意外伤了手臂,什么意外,没想起来,就记得也是烫伤的一种,痛的我一周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才真正体会到小姑那时到底有多痛。
那以后我对小姑的敬佩之情达到空前绝后的高度。
可就是这么要强的小姑,竟然看我的尸体看哭了,我有罪,我太不是东西了。
在自我厌弃的同时看到了昨天写的日记最后一句,顿时自嘲不已,看来是真冻糊涂了,死都死了,哪还有什么下次。
再看着小姑带着小弟忙忙碌碌接待着来吊唁我的人,满腔怨恨快要化作实质的焰火将我焚烧殆尽。
不想死,想活着的愿望从没有哪一刻,像此刻般强烈。
可没有用,一点用都没有……
时间不因我的所想有所停留,有所逆转。
很快又来了个吊唁者,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和其他人吊唁过就离开不同,他吊唁完对着我的尸体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还说了很多,重要的是,这人我认识,我不确定的是,这人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吗。
如果没记错,他是我小学同学,我们俩是同桌,学习共进退步,平时互甩锅的那种,我记得那时候我们有个共同的梦想,长大后当个科学家,研发一款心想事成的机器人,帮我们实现各种愿望。
后来升初中,我们两个去了不同的城市,渐渐地断了联系,看我尸体的样子应该都工作好几年了,这人是怎么知道我死亡的消息的,还有他哪里来的这么多话和我说,难道在我没想起来的某段时间里,我们联系过,还聊的很愉快?
我摇摇头,看了他好一会儿,也没想起其它的东西来。
又来了走了几个我认不出的吊唁者,我那个小学同桌才仿佛说累了一样离开了,眼里竟然还有几分依依不舍。
我就十分疑惑,虽然记忆遥远,我依然很清晰的记得我这位同桌小时候挺正常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让他拥有了恋尸的癖好?
我的视线时不时的追随着忙碌的小姑和团团转的小弟。
看着小弟送走了癖好诡异的小学同桌,接着就又看见小姑带了位淑女过来。
淑女走路都和别人不一样,透着十足的优雅,和我小姑的豪放派像是两个极端,两人走在一处,不是一般的养眼。
这位淑女我也认得,甚至印象深刻,是我初中同学,班花兼校花,是那时候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之一。
也是我的初恋对象,嗯,准确来说是,初次暗恋的对象。
很遗憾的是,我没能成为那些年追过这位淑女的男生之一。
因为想要追她不止要学习比她好,还得和她上同一所高中。
淑女是当时学年第一,年年第一的学霸,像我这种成绩平平在中下游混的家伙,根本没戏。
夭折的暗恋直到升高中以后,才彻底在我心中淡去。
因为高中的我迷恋上了游戏,爸妈拿捏我拿捏的很到位,为了让我好好学习,让我用学习成绩换玩游戏的时间和游戏设备,我忙着学习和玩游戏,根本没有时间去缅怀自己夭折的初次暗恋。
当初这位淑女被最高学府看中,后来还出国深造去了,所以我和这位淑女应该没有半点机会联系才对。
那么这位淑女怎么会知道我的死亡的消息的,难道也是在我想不起来的某段时间里,我们联系过,还聊的挺投机?
思索半晌无果后,我放弃了。算了,我还是看看下一个吊唁者是谁,能不能让我回想起更多的人和事吧。
不多时,走进来两个年轻人,我瞅了好几眼,确认过眼神,是我不认识的人,不过他们身上穿的那件一模一样的黑色短袖让我看着很是眼熟,确切的说是短袖上印的一颗银色酷炫骷髅头,让我看着倍感亲切。
可我怎么也想不起在哪见过,两人吊唁过后就离开了,两道背影迈着整齐划一的步子,很难不让我觉得他们两个穿的是情侣装。
接下来……我忽然发现那位淑女还没走,和先前那位小学同桌一样,在我尸体边上对着我的尸体絮絮叨叨,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就纳闷了,怎么,现在都流行吊唁的时候,老同学必须跟死者说说心里话,不说个子丑寅卯来不能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就在我好奇淑女还要和我的尸体说多久的时候,一个气势很足,长相俊郎的男人走到淑女身边说了什么,然后揽着淑女的肩离开了。
我猜测那男人是淑女老公,如果我还活着,一定要对那位兄弟说一声,佩服。
他们离开后没多久,来了三个男人,长相还没来得及看清,就看见他们直奔小姑而去,我本以为他们是来吊唁我来着,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再次看向门口,期待着下一个来吊唁的人会不会唤起我遗忘的其它记忆,比如我生前是干什么的,又比如我是怎么死的。
结果等了好半天都没等来什么人,倒是方才那三个男人,在和小姑汇报工作一样说了会儿话,等所有人都离开这个屋子后,他们三个在屋子里做了简单的打扫,然后人手一个小蒲团,在我尸体的台子边,席地而坐,坐了一排。
我这才有机会看清他们的容貌,认出他们的身份,他们三个是我的高中室友,也是我高中时期最要好的兄弟,好像后来也是,至于死前是不是,就不太记得了。
可看他们这忙前忙后的样子,想来应该也是。
他们时不时的说着什么,偶尔指指我的尸体,有哭的,也有笑的,还有哭笑不得的,坐在我尸体头那边的是寝室长,也是当时兄弟四个的老大,依次往我尸体脚边方向排着坐的是老二和老三,我排寝室老四,明明我是年纪最大的那个,可没办法,当时是按胖瘦排的,我最瘦,只能垫底。
我看着他们聊的很好的样子,眨眨眼,跑到老三旁边,挨着老三坐在了地上,侧目看着他们聊天,好像又回到了高中时期,一起上课一起玩游戏的日子。
虽然现在我听不见他们聊什么,他们也看不见我的存在,但我大概能猜到,他们应该是在聊我高中时候和他们一起干过的那些有趣的,好笑的,尴尬的事。
我还记得我们几个玩游戏玩的特六,差点成为职业电竞选手,后来因为马上要高考,才放弃了。
记忆里有一次也是这样类似的场景,我们一起去野炊,吃饱喝足,四个人坐一排,就是这么个顺序,吹着满天的牛皮,戏说着对未来的畅想,我说了句自己的梦想,具体什么梦想没想起来,反正不是成为小时候异想天开的科学家。
然后他们三个就万分嫌弃我没出息,起身离开了,一如现在,他们一脸嫌弃起身,将小蒲团放回摆着牌位和荤素菜的木桌前,然后离开了。
然后我就不懂了,以前嫌我没出息,我现在想不起来因为点什么,这会儿我人都死了,他们是在嫌弃我什么呢?难不成还嫌弃我死了没叫上他们,不够兄弟,不够义气?
那他们也太不惜命了,可惜,我想的什么他们都听不见。
他们离开后,整个屋子里就只有我的尸体和那盏依旧燃着的长明灯了。
他们人都去哪了呢,天色还没暗下来,怎么就都跑去休息了?至少留个人守一下我的尸体啊。
万一有偷尸贼怎么办……
好吧,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
就在我寻思着,如果有人来偷尸,我能怎么办的时候。
小姑和小弟带着一个女孩走了进来,是女孩吧,穿着漂亮的公主裙,可爱的娃娃脸,身高撑死一米五八,就是看上去脸色很糟糕,眼睛也是又红又肿,整个人都显得过于娇小和憔悴。
这女孩,谁啊?感觉小姑和小弟对她的态度比对我都好。
女孩似乎对小弟和小姑有些爱答不理,我有点生气,怎么能对我敬爱的小姑和亲爱的小弟爱答不理的,关键小姑和小弟自己都沉浸在我死了的悲痛中,还要安慰这个小女孩。
我想了好半天,怎么都想不起来这小女孩是哪家的熊孩子。
直到小女孩推开小弟的搀扶,迈着一步三晃的步子,缓缓走到我尸体旁边,拿出一只让我眼熟的小木盒子。
女孩伸出苍白的小手打开盒子,拿出里面的两枚戒指,一枚套在我尸体右手的无名指,一枚套在了她自己右手的无名指上。
那一刻,我似乎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我想起来了,她,她不是别人家的,她是我女朋友,是我从高中到工作,处了近十年的女朋友,她是我家的熊孩子啊。
我眼睁睁看着她用带着戒指的右手覆在我尸体的右手上,紧紧攥住,半蹲在那里,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看上去很幸福的笑容。
那笑容我曾经见过,在我向她表白的那天,那时看见她这样的笑容,想得是要一辈子守护她的幸福,可现在看见,我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我苦笑着,心里泛起酸涩,自己哪有资格生她的气,明明爱她还来不及,难怪小姑和小弟对她那么好,她本就是被我们全家人都宠着的,独属于我一个人的熊孩子。
我忽然想起来很多很多事,关于我的女朋友,关于女朋友戴在我尸体无名指上的戒指。
这对戒指是我准备向她求婚用的,所有的细节都是我亲自设计的,只为在交往十周年纪念日那天给她一个惊喜。
可没想到纪念日还没到,我却已经死了,怎么死的,还没记起来,就这样给了毫无防备的她一份巨大的惊吓。
我看见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掩面流泪的小姑和红着眼掉泪珠的小弟,很想吼着让他们把我无论生前生后都是最爱的这个女孩带走。
可我知道,自己说了他们也听不到,而我内心深处也不太想她离开。
我怎么能不记得她呢,太不该了,她收到我死后的消息该有多难过。
又是经历了怎样的心历路程,才顶着哭到失去双眼皮的红肿的眼,来到我的灵堂,给我的尸体戴上这枚戒指,露出幸福的笑容的。
小姑和小弟已经离开了,只留女孩一个人和我的尸体待在一起。
这对女孩来说是不是太残忍了。我心疼的无以复加,甚至感觉自己要再一次死去。
我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徒劳的张开手,隔着空气虚虚环抱着她,如果我还活着就好了,她现在很需要我抱抱她,现在的我也很想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可是我做不到。
只能看着她不顾尸体的冰冷,捧着我的手,贴在脸颊上,嘴唇翕动着,神色间似在回忆着什么。
我虽然听不见,但我却知道她一定是在跟我的尸体回忆我们的相遇、相识和相知。
我就坐在她身边,维持着虚抱着她的姿势,和她一起回忆着过去。
我们在高一的时候相识,初遇是在游戏里,我和兄弟们一起打匹配,匹配到了她在的队,她是打辅助的,很强的辅助。
那一局,虽然我们赢了,却是我们兄弟四个打游戏以来打的最郁闷的一次。
因为我们四个主练攻击和守护,辅助也有,但刚开始玩还没那么强。
她辅助玩的贼六,据后来她自己说队友都是随机匹配的,没什么默契,不然肯定能赢。
当时她一个人辅助三个队友,还能分出攻击来对付我们打辅助的老三。
那以后我们加了游戏好友,学业闲暇时就一起开黑。
游戏里的她,特别御姐,特别有我小姑的范儿。我特别欣赏我小姑的性格,所以那个时候我就对她印象很不错。
我们玩的游戏有四人局和八人局,也是凑巧,当时玩八人局的时候除了她另外三位也是妹子,在游戏里都是那种软萌软萌的小萝莉。
可因为她塑造的网络形象过于成功,每次玩游戏我们都觉得是五个哥哥带三个妹妹,完全把她当兄弟了。
而比较狗血的是,那三个妹子和我三个好兄弟都开始了网恋,游戏里出双入对,游戏外电话不断。
就我和她单着,虽然兄弟们也偶尔会开玩笑说让我们两个凑一对算了,但那个时候对我来说游戏就是我媳妇儿。
加上她和小姑一样的性格,我除了把她当兄弟,真没别的想法,她那个时候除了玩游戏,还有其它的事忙,对我应该也是没什么感觉。
直到后来我们八个组队,参加线下比赛,见了第一面,她的长相身高和她给我的印象产生了极大的反差,给我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其他人估计也是没想到,她现实里和网络里有那么大的反差。
打游戏的时候反差更是大,大概就是从高冷御姐到暴走萝莉的跨度,惊爆了我们七个人的眼球。
不过我觉得也能理解,毕竟网上玩游戏的时候,可以选择性闭麦。
后来随着我们参加线下比赛的次数越来越多,对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我知道她喜欢吃香草味儿的冰淇淋,喜欢各种漂亮的公主裙和洛丽塔,还十分热爱二次元文化。
比如她知道我会跆拳道,喜欢在假期里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然后满世界乱跑。
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我不太记得了,后来我们聊天的时候问她,她也说不太记得了。
我想了想,大概我们都是从感觉对方还不错,自己很欣赏,然后渐渐的变成了喜欢和爱。
她也有缺点,比如傲娇任性还爱钻牛角尖,比如胆小怕黑,还怕鬼。
想到这,我突然间很庆幸她看不到我也听不见我说话。
我看着她扯过蒲团坐在那里,换了个姿势趴在我尸体的手臂上,攥着我的右手依旧紧紧不放,看得我又心疼,又无可奈何,只能继续陪着她回忆。
我也有缺点,比如小气自私还喜欢恶作剧,比如粗心健忘还不够浪漫。
可就是这样的我们在一起,度过了近十年的漫长时光。
我记得那天是我十九岁生日,她比我小一岁,那年她刚好成年。
我提前一周做了充足的准备,计划着在自己生日那天向她告白。
而让我做出那个决定的原因是,一周前刚参加完比赛赢得胜利的我们八个人庆祝结束后,我送她回去的路上和比赛的对手起了冲突,虽然我挂了点彩,可最后还是我们赢了。
令我惊讶的是她居然也有点身手,不是很正宗,但打起架来,绝对对得起暴走萝莉的称号。
我们一起被警察带到警局教育,我看着她仗着自己的优势,做出无辜的表情控诉打架输给我们的家伙们,欺负她弱小,而我是见义勇为的时候,心里乐的不行。
她怎么这么可爱呢,可爱到想把她拐回家。我这么想的也这么打算了,并计划着向她表白。
她也没想到,带着给我准备的生日礼物——定制的机械键盘和鼠标,来给我过生日,还能收获一枚男朋友。
用她的思维方式来说,挺划算的。我后来听她这么说的时候差点笑死。
不过就此一事也能看出来我的小女朋友有多注重仪式感和浪漫感,定制的键盘上还有我的Q版形象。
同时也能看出我的自私,其他人表白肯定会选在对方的生日那天,让对方印象深刻且感动。
我就不,我就觉得在自己生日这天表白好,对自己意义非凡。
我们在一起后,我才知道她除了游戏玩的好,鼓也打的特别好,是她们圈子里的大神级别的存在,对,就是那种大鼓,特大的那种中国鼓。
我说怎么打架这么冲,说暴走就暴走,那么大一面鼓都能打,打架都是小意思。
也是我们在一起之后,她才知道我不止游戏打的不错,漫画也画的不错。
我终于想起来自己当初选的技能是什么了,画画,还是画漫画,我小姑一直觉得那是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对,我画的还是恐怖漫画,在圈子里算有点小名气,反正赚到的稿费用来生活消费什么的绰绰有余,这下我为什么感觉不到恐惧的原因也有了着落。
犹记得她知道我这个技能的时候,差点和我闹分手,嗯,毕竟她胆小,还怕鬼。
后来我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有约会,有争吵,但很多时候我们都吵不起来,吵着吵着就被对方逗笑了,我们很不适合吵架。
高中毕业我们考了同一所大学,我们彼此有不同的爱好和交友圈,但我们也有共同的二人世界。
我会跟她学怎么打大鼓,她会耐心教,也会因为我没有音乐天赋而随时暴走,我再费心思哄一哄,挺有意思的。
她会要我帮她画画像,我出去满世界乱走的时候,只要她有时间,我就会带上她一起,把她的可爱和美丽画在我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里,她是我唯一的模特。
我们也会一起玩游戏,各种游戏,有时候她带着我玩,有时候我带着她玩。
我们也有过磕磕绊绊,比如她每次出去玩都会遇见许多小哥哥,让我十分吃醋。过后也知道自己小气乱吃醋,但没办法,控制不住。
再比如我有很多次好心办坏事,以前刚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有一次想给女朋友献一下殷勤,拿出自家珍藏的老式熨斗,熨一下女朋友出门要穿的小裙子,结果一个没注意,手臂贴到了熨斗侧边上,角度十分刁钻,也就是我左手臂上留下的那道虫形疤痕的来历,这事被女朋友念了好久好久。
再后来学业和各自的技能也都没落下,每天都忙忙碌碌的,过得很充实。
一晃大学三年过去,毕业后我跟着她到了同一座城,她找了一份财务的工作,短短两年时间,从实习生干到了会计,掌握着整个公司的财政大权。
而我加入了一家漫画公司,成为专职画手,通过三年的努力终于迎来了漫画影视化的签约。
就是今年临近我生日的时候,我收到签约通知,连夜通宵肝完签约手稿,收拾好自己前往签约地点签约。
在那之前半个月我就做好了等到自己生日也就是我们在一起十周年纪念日的那天,向她求婚的准备。
年初的时候我们已经相互见过家长了,我们两个事业有成,家长对我们彼此的选择也很满意。就等着我求婚成功后,举办婚礼了。
没想到,就在我握着笔准备签约的时候,我眼前忽然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了,我现在全想起来了,自己是猝死的。
而自己有生之年难得的一次浪漫,却将成为禁锢她一生的枷锁。
我甚至自私的想为什么不让我死的更彻底些,为什么要让我忘记这一切后又全都想起来,反复煎熬着我的内心和灵魂。
看着她终于伏在台子上颤抖着肩膀痛哭,我的心不知该放松一下还是该再次紧紧揪起。
我看了一眼门外的天色,发现竟然已是深夜。
她该回去了,不应该在这里陪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会生病的。
我很担忧,也很焦急,可我怎么做怎么想都于事无补,只能无声息的陪在她身边,等待着黎明的到来,等待着叔叔阿姨前来带他们的女儿回家……
死后第四天
过了凌晨的后半夜,她看着我的尸体一直掉眼泪,我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门外的火盆一直在燃烧,她哭着还不忘关注着我的那盏长明灯。
甚至她还捧着我尸体的脸,给了我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
不得不说,那一刻,我嫉妒起了我的尸体,能得到她唇瓣的青睐。
我闭了闭眼,或许是因为记忆回归,或许是因为她的到来,驱散了寒冷。
我没再被冻到失去意识,而是想了许多之前不记得的人和事。
比如那几个送我尸体回家的黑衣男人,是我的同事,我的编辑就在其中。
还有那两个穿黑短袖的年轻人,估计是我的粉丝,因为那个银色的骷髅头就是我准备签约那部漫画的封面logo,是我和她一起画的。
至于为什么小学和初中的同学都来吊唁我,我想大概是签约的时候猝死这件事被自媒体发到了网络上,然后被议论着上了热搜,他们应该就是看见热搜才来的。
和兄弟们一起戏说对未来畅想的时候,我和她已经在一起了,我的梦想是,和她白头偕老,他们就嫌弃我没出息,灵堂里嫌弃我,估计是知道她带着戒指来主动答应我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求婚,嫌弃我小气的连一杯喜酒都不请他们喝。
还有那些我真的不认识的陌生人,或许是自己的粉丝,或许是看到消息后深感惋惜的性情中人吧。
之前我还以为这日记本是我死前就有的,甚至误以为是自己的死因之一,现在看来是我死后才出现的,那没写完的我字像极了我签约时没写完的签名,而那只自动铅笔,和我平日里画漫画时打草稿用的自动铅笔一模一样。
另外都已经死了的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想来无法感受到喜悦的情绪想来也是理所当然。
我就这么一边东想西想,一边等着,等到天光大亮,我也没能等到叔叔阿姨来接她回家。
令我感到诧异的是,今天竟然是个好天气,几缕阳光从门外投到门里,只沾了一点边角,也让我看到了明媚的光影,就像以前她脸上明媚的笑容一样。
而现在,即使是逆着光,我也看得到,她的脸色苍白的可怕,似乎比我的尸体看上去更像尸体。
小姑,小弟你们快进来,把她带走,她需要休息,需要看医生!
或许是我内心的呼唤起了作用,很快小弟就走了进来。
只是小弟手中还拿了一样东西——引路幡。
看到引路幡我才意识到自己有意识睁开眼的那一天真的是自己死后第一天。
算是我们这边的习俗吧,像我这个岁数去世的,都是三天停灵,第四天清晨火化下葬。
今天刚好是第四天,小弟拿着的引路幡,更是接下来火化和下葬的路上给我引路用的。
我的希冀和侥幸彻底碎裂,我是真的死了,不是梦也不是什么穿越。
小弟正和她重复的说着什么,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盯着我尸体的脸看,我看了好久,小弟口型一直都没怎么变。
记忆中,小弟从未对我有过这么好的耐心。
好一会儿,她才有了动作,像是被放慢了一样,她慢慢松开紧握着我的手,将我尸体无名指上的戒指缓缓的取了下来,紧紧握在手里,然后退到小弟身后,双眼无神的看着我尸体的方向。
接着小弟冲着门外大概是喊了句什么,之前送我回家的那些黑衣同事走了进来,越过他们我看到了门外满脸悲痛和疼惜的叔叔和阿姨。
我张了张嘴,想问问他们,怎么不带她回家。可转念一想,若我和她位置互换,我也不希望这个时候被带走。
我走到她身边,隔空给了她最后一个她感觉不到的拥抱,轻轻的开口道:“答应我,忘了我,好好活着,好不好,我帮你体验过了,死后的世界特别遭糕,所以一定要好好活着啊。”
我知道她听不到,说完眷恋的看了她一眼便默然的跟着我的尸体,被同事抬上了灵车,说真的我自私了二十九年,只有这一次,我想大方的叫她忘了我,好好活着。
我看着小弟摔了我的火盆,拿着引路幡走在最前头。
她就跟在小弟身后,灵车的门关上了,她离开了我的视线,我就这么离开了家。
透过灵车的透明玻璃,我看到了我家的大门,和门前站着的我的爸妈,他们远远的看着载着我尸体的灵车离他们越来越远,就像,每次我回家再离家的时候他们送我到门外,看着我越走越远,只要我回头就能看见他们冲我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我的身影为止。
现在想来,或许在我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后,他们依旧在那里看了许久才转身回去吧。
我捧着日记本靠着我的尸体和放置我尸体的简易折叠床。
熟悉的场景,仿佛旧日重现。只是这一次我记得他们每一个人,他们的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些泪痕。
看,自己活的还不算失败,最起码死的时候还有人为自己流眼泪不是吗。
这一次的路途似乎格外的短,还不等我想什么,就已经被送进了火化间。
工作人员拿着白粉和口红往我的尸体的脸上涂涂画画,效果以我的审美来看,不是一个丑字足以形容。
然后我的尸体就被推进了火化炉里,我也跟着进去了,神奇的是我感觉不到火焰的温度,我手中的日记本和自动铅笔也没有被火烧到分毫。
我就静静地看着火焰舔舐着我的毛发和皮肤,一张清晰的脸,在我眼中渐渐变得焦黑而模糊。
油脂滴落在火焰里冒起烟雾,烧成灰烬的皮肉组织都落在炉底。
终于等到火焰熄灭,炉子里铺满了自己的骨头,碎裂的头骨、腿骨和其它骨头。
工作人员把我的骨头倒在一处,用大斧和大锤劈砸着我的大块骨头。
直到骨头变都变成碎骨,工作人员将它们倒入了我家人给我准备好的骨灰盒里。
经过这么一遭,我发现我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灵魂也要消失在这世上了,我猜测最后的时间应该是到我下葬的时候。
我以为会是小弟拿我的骨灰盒,没想到接过我骨灰盒的会是她,我心爱的女孩。
我既感到开心又感到忧伤,开心的是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前还能再近距离的看看她,忧伤的是,以后我再也见不到她,没有我,她怎么办啊。
所有人都没看到她的小动作,可是我看见了,她从骨灰盒里,拿出了一小块碎骨,将碎骨和从我手上取下的那枚戒指一起握在了已经被戒指咯出痕迹的掌心。
我看见那碎骨一握进掌心就伤了她的手,可她却毫无所觉,借着铺在骨灰盒上的红布掩饰,叫任何人都不曾发现。
我觉得身为灵魂的自己似乎都要流出眼泪来了。
她就那么用受伤的手,捧着我的骨灰盒到了墓地,将骨灰盒转交给小弟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我伸着半透明的手臂,却怎么也挽留不到她。
小弟把我的骨灰盒放在他们已经挖好的墓里,其它人开始填土,随着土越填越高,我半透明的身体也越发趋近于无了。
可我还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还有好多话想说,我还有不舍的牵绊:爸妈,小姑,小弟还有她,我哪个都放不下。
而且……我马上就要彻底消失了……可我的日记还没写宀……
一座外形似塔,内部空旷无人的档案室里,一张办公桌上,凭空出现一个黑皮本。
本子的封面上,印着银白色正楷字体的死亡日记四个大字,下面还跟了几行金色正楷小字。
死者张崎
生于庚子鼠年戊戌月丁酉日
死于乙巳蛇年丙戌月丁巳日
死因猝死
生平见详页
几分钟后,一阵脚步声响起打破了档案室里的寂静。
来人是个穿着纯黑色西装,打着纯黑色领带的年轻男子,除了肤色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他身后跟着一个拥有一人高金属架的智能机器人,金属架上放着厚厚一摞黑皮本 。
年轻男子走到办公桌旁,拿起桌上的黑皮本,随意翻了翻,叹着气,离开了档案室。
年轻男子是档案室管理员之一,刚踏出档案室大门,就遇到了和他一样一身黑的同事。
“这是今天第几个了?”
他的同事看看见他拿着的黑皮本问道。
“第三百一十六个了,你来档案室干什么?”
“来催你,怎么耽搁这么久。”
“来的路上遇见负责文盲组的成员,帮了点小忙,走吧,一起回去。”
年轻男子和他的同事边走边聊,智能机器人就跟在他们身后。
“死亡日记3.0什么时候上线?”
“不知道,我来催你的时候他们还在排查问题。怎么这个试验结果也不理想?”
“记忆断层,情感缺失,逻辑混乱,你觉得呢?”
“这,怎么还不如上一批呢”
“不清楚……可能什么环节出岔子了吧……”
“哎,谁让当初发明死亡日记的天才也是我们的同事,经常被大量的收集整理工作搞到崩溃,他身边也没有文盲,设计的时候没把文盲的情况考虑进去,也是没办法的事。”
“这我也知道,但现在一直用不是文盲的人做试验也不是那么回事啊,这日期不对,生平不全,再这样下去,年末的盘点工作量得累积到什么程度,你能想象吗。”
“……无法想象,但也不能直接用文盲去试,死亡日记都是靠灵魂书写,试验失败一次,导致的工作量就是几何倍数的增长,更让人头大 。”
“……说的也是,算了,还是静候死亡日记3.0吧,要是新的死亡日记可以不使用纸质载体就更好了,走吧,我先去汇报一下这次的试验情况。”
……
两人说着走进了一扇敞开的大门里。他们的身影消失后,大门从两边向中间合拢,彻底闭合后,两边的门边组合起来形成一排字:世界人口管理部总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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