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前,农村生活十分贫困。我的出生地黑林台村,尤其贫寒。村里一百七八十户人家,只有一家是瓦房,其余全部都是土墙草房。院子里,除了长毛的牲口鸡鸭,没毛的碾磨车辆,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这样,做小偷的也就困难了。只能从屋里下手了。但是,人家的金银首饰,布匹细软,都是锁在箱子柜子里,若想下手,极为困难。那么,还有什么物什可以偷窃呢?于是,有的小偷,就打外间厨房的主意了。而一般家庭的厨房里,并没有什么贵重物品,只有锅碗瓢勺之类的东西,这穷人家让小偷也为难!
我们村子的中心地带,是在一条通南到北的乡道,与村子的东西村路交叉口,被称为“唐脊角”的地方。那是老唐家大院围墙西北角,有一棵大柳树,树下有一座土台阶。夏秋季节,人们在那里乘凉,还有卖西瓜香瓜的。而在北面,乡道东侧,有一家煎饼铺,老板就是一个老太婆,人称王大娘。她老家在李大人屯,她有一个儿子,叫王老扁,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还是一个赌徒。因为,我爸爸喜欢与人聊天,煎饼铺就成了聚众聊天的好去处。那里,又是一个信息汇聚之处,几乎每天都有新闻传播。什么八路军打到什么地方了,国民党军队的“白吃饱”,连军服都破破烂烂的了,被打得屁滚尿流了,爸爸回家就讲给我们听。有一天,外面疯传形势吃紧,旁晚时爸爸也没回家。妈妈带我们吃完晚饭,在外屋刷好了锅碗瓢盆,就进屋做针线。这时,王老扁就推门进来了。问我妈:云科去哪儿了?我妈说,不知道。他二话没说,回手带上门,就走了。由于他和我爸是熟人,常来常往,我们都没在意。
妈妈就着小煤油灯,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等爸爸回来。等了好一阵子,爸爸才回来。妈说,你没看见王老扁么?他找你。爸爸一愣神儿!他来找我?妈说,对呀!爸爸说:不对!妈妈糊涂了,怎么不对?爸爸警觉的说,我在他家时,他就在家里。大概他起身走后,就到我们家来了,还说找我!这里一定有事儿。爸爸立即到外屋察看,忽然大叫一声:这东西一定是让他顺走了!妈妈一问,才知道,爸爸说的是我们家有个黄铜饭勺子,全部用黄铜制造的,没有一点锈蚀,通体闪着亮光,就挂在锅台上面的一排木板钉子上,现在不见了!爸爸几经思索,认为判断没有错。爸爸操起一把镰刀,径直向李大人屯奔去。这时,已经接近半夜时分。
那是夏秋时节,庄稼都是高粱玉米,一条乡道阴森森的。爸爸一口气儿赶到李大人屯,到了村里一看,街道空无一人,到处黑灯瞎火的,穿过几条街道,发现一家灯火通明,有人出入,断定是一家赌场。他就直闯进去,果然看到王老扁正在赌牌,他一个箭步冲上去,如同老鹰捉小鸡那样,就把王老扁拎下炕,喝问:我的铜勺子抵押给谁了,马上给我取回来。那王老扁,看到来势汹汹,哪敢怠慢,只好老老实实的,领着爸爸去取赃物。原来,王老扁去我家时,心里已有打算,那闪闪发光的饭勺子,就是他窃取的目标。但是,他开门的动静已经引起我妈注意,所以故意推门进来,问一句我爸去哪儿了。回身,就将那饭勺子托进衣袖里,声不响的走了。
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条件艰苦的农村,连一个铜饭勺子,都成了小偷猎取的目标,足见人民生活该有多么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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