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成愿 （一）

堂前的风铃传来阵阵响动，我正赤着脚坐在屋檐下看晚霞，就见一缕蓝烟飘了进来。

“阿愿，你怎么……”

“思思，你跟我来！”司愿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就往风里跑。

我好笑地看着他，“喂，你这是提前拉我上班了啊。等我给风神大人写签呈你可得给我签字。”

我和阿愿同在风神大人手下当差已经百年有余了，不过他这么着急的样子我倒是少见。

直到我们停下来，我看见眼前的那个微微皱着眉头的男生，才明白过来。“阿愿，这次又是哪个小女生许了愿啊，瞧把你着急的。”

“是小璃。”

这个名字我颇有印象，有几次阿愿回来都会和我说起这个女孩，好像是个有白血病但很积极开朗的小姑娘。但这也说明她一直没有跟阿愿说过愿望，这是第一次。

人人可见阿愿，但只有一次许愿的机会。所以这次，我也想好好帮阿愿，这样以后他们就不用相见了。

阿愿见我嘟着嘴，戳了戳我的脸。“思思你别发呆了，快帮我看看。”

我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然后祭出风之思，将男生的愁丝一点点的向后剥离。

我看着那一坨交织着黑色和粉色的线团，忍不住问阿愿：“我还当你是要帮心心念念了几年的小姑娘追心上人呢，原来是寻仇的？”

“哪门子的心心念念？”阿愿瞪了我一眼“你看到了什么？”

我把风之思收起来，盯了盯自己的赤着的双脚。“他的困扰，是小璃有救了。”

司愿皱着眉头叹了一口气，“这么大个姑娘了跑出来还是不穿鞋。”

我：“？？？”。到底是谁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我拖出来？

翌日，我舔着冰棍跟在司愿身后陪他看望阿璃。同司愿形容的没有什么两样，白白净净的脸上除了面容满是笑意。

这么可爱的小姑娘，任谁都会又喜欢又心疼的吧。我咬着牙恨恨地想到。

忽然，从病房的副窗上有一个脑袋偷偷探出来。是那个男孩子。趁着司愿没空搭理我，我吸溜着冰棍飘了出去。

男孩维持着站姿，看了良久，眼眶都看红了，又忽然笑了。

我好奇地跟着他，飘到了另一个病房里。是重症监护病房。床上躺着一个眉眼温和的妇女。

“阿姨。”

“小林来了啊。云云你去洗点水果去。”

哎，怎么不洗点葡萄啊，我最喜欢吃葡萄了。惋惜地看着叫云云的小女孩走开，我失望地撇撇嘴。

小林两只手交叉在身后，两根食指反复绕来绕去。

一圈，两圈，三圈………

就在我数得快要睡着的时候，他的双手突然停住，紧紧交握在一起。就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定。

“阿姨，我决定好了。”静得只有吊水声的病房里突兀想起他的声音。

床上的女人虚弱地笑了，“那你可要遵守承诺哦，不然我才不会放过你的。”

我偏了偏脑袋，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做鬼也不放过你吗？我打量了一下女人的面貌，实在很难想象她变成厉鬼的样子。不过，诚然，面貌是不能以偏概全的，像司愿顶着张纯良的脸，可是每每欺负起我来我都恨不能挠花了他的脸！

想到此处，我出于同情地撇了小林一眼。

云云推门进来，把垂涎欲滴的桃子往桌上一摆，“小林哥哥，你们聊什么呢。”

我扫了他们几眼，确定眼下没人注意到水果，瞧瞧溜到桌子跟前，慢慢伸向那只鲜红油亮的小桃子…

“啊！”疼死了，猛的一回头果然看见司愿那张烦人的脸。“疼死了，你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司愿拖着我就往外走，“你还知道疼啊，就知道乱吃东西，吃坏了又来使唤我。”

我右手拉下眼脸，吐了吐舌头，在背后冲他做了个十足的鬼脸。“我还想再听听他们说话呢，你拉我干嘛去呀。”

“回去穿鞋。”

呼，还是山泉舒服，我把双脚浸在清澈的泉水里，一丝丝地凉意从脚底往我身上蹿。不得不说，风神大人把员工宿舍安在深山里这个决定还是很不错的。

司愿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双白鞋。

我不由得皱了皱鼻子，“我最喜欢的是那双红色的！”

“你们女的哪来这么多事儿？”他把鞋往我身上一扔“我可没去你那，这鞋从我那儿随便拿的。”

该不会是他的鞋子吧……我心下默默决定一定不要穿。

“阿愿你快下来一起泡，山泉真舒服呀。”我一把扯下司愿，并肩坐在泉水旁，就好像回到了小时候。“阿愿，那个小林好像有办法救小璃了呢，可是我有点儿看不出他是开心还是难过，你说这是为什么呀。”

“可能因为你的情商是体制内最低的吧。”司愿的手轻轻捧起一抔泉水，水在他骨节明晰的指间泻下，透露出丝丝凉意，仿佛山风夹着泉水的微凉席来。难以想象这么优雅的人居然在口出狂言！我扑上去作势打他。

“因为爱本来就有舍有得啊，人的一生里我本来就充满着选择，一念之差，一线颠覆。”

“说得你懂爱似的。”

司愿翻了个白眼，脸上写着对牛弹琴四个大字。又唤来风，将我的双脚吹干，然后往那双他拿来的白鞋子里塞。

“我不要穿你的鞋！你赶紧给我松开！”

司愿一脸黑线，“你觉得，我的鞋有这么小吗？”

“……”

好像是挺合脚的，我站起来蹬了几步。嗯，舒服，不过要是红色的就再好不过了。

“你怎么会有小鞋？你，你不会……”我重新用古怪的眼神开始大量这个我认识了几百年的家伙，“这该不会是你的某种癖好吧！！”

“……”司愿也穿好鞋子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还不是你总赤着脚到处跑，上次看到就随便买了两双放我那儿了。思思，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不服气地飘得比他更高，低下头俯视他，“我脑子里都是你啊。”

看他一脸被震住，我心满意足地飘走，“下次记得给我买红色。”

今天是小璃手术的日子。女孩像是玻璃罩里的永生花，带着不凋零的笑意安然躺在缓缓推进手术室地床上。

手术的成功率是30%。

看着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小璃妈妈，我扯了扯司愿的衣角。“阿愿，所以小璃的愿望，是拜托你这次手术成功吗？”

我皱了皱眉，每次帮人实现愿望过后，阿愿都会很虚弱。越是有难度的愿望越会消耗他的大量体力。我很不高兴！“我一会儿可不负责把你扛回去。”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司愿瞪了我一眼，“再说了，我比两百斤的某人不知轻了多少，能扛我也算是你的福气了。”

我抬起腿就是一个横踢，“我可是风中顶顶轻盈的女精灵！你不要造谣！”

不过，怎么没有看到小林。那个男生明明很挂念小璃身体的样子。虽然……我看到的是他正为小璃找到心脏源的事情烦恼。

透过走廊的窗户，我瞄到楼下抱着云云的小林。云云哭得撕心裂肺，几乎瘫倒在小林的怀里。

“小林哥哥，妈妈也不在了。以后，以后这个世界空空荡荡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小林揉了揉她的头发，“别害怕，以后我会一直在，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小女孩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我知道你跟妈妈说的那些话，她答应死后把心脏捐给小璃，你答应她以后都陪着我。”她擦了擦眼泪，推开小林，“可是你应该去陪着小璃，她也需要你。”

小林暗暗握紧了拳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会跟她保持距离。”

云云抿着的嘴微微张开，随后破涕一笑，“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啊，你那视死如归的表情算什么。”

小林颤抖着声线，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一直照顾你的。”他上前又抱住云云，“那我，现在可不可以去看看小璃，她第一次做这么大的手术，我不在，她会害怕。”

云云拉过她的手，“当然好啊，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想也想听听妈妈的心脏继续跳动的声音。”

我坐在窗户上晃悠着双腿，这也算是个喜大普奔的结局。手术室的提示灯绿了，伴随着人们脸上的笑意，传入我耳的是医生那句。“手术成功了。”

我四处张望着，看不见阿愿的身影。

我慌忙跳下窗台，在医院四处蹿着。

走廊，没有。病房，没有。公园，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我跺着脚，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跑哪儿去了，不会又晕在哪个角落里了吧。

最后找到司愿的时候，他站在游乐园门口，面色红润，神采飞扬。

我上去就是一个爆栗。

“你怎么老当益壮的？”

他怜悯地看了我一眼，“看来你去山顶求学那几十年，你师夫没教给你什么文化呀。”

我不欲与这种损人多做计较。“你不会是还没实现那个阿璃的愿望吧？”

感觉全身的力气都瞬间被卸了下来，我瘫倒在地，“得，又白忙活一场。”

接下来的几个月，司愿果然还是拉着我隔三差五就到医院看阿璃。我仰天长叹，男人啊！最重要的是，我的加班签呈这家伙也没给我签字。

正在我思忖怎么让司愿补偿我之际，他忽然飘到我跟前。

“思思，你想不想去游乐园玩。”

算他还有点儿良心。

游乐园嘛，最重要的当然是要买个好看的头箍！我随手扯过一个美妮模样的，戴在头上，“阿愿，我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他面上覆着一个青色獠牙面具，作势要吓我，被我一掌打开。他后面的游园入口处，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牵手走了进来。

是小璃和小林。

我一把将头箍甩在司愿手上，“原来你是给小璃完成心愿的，根本不是诚心跟我赎罪！”

“赎罪？”他好气又好笑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看你这副活灵活现的样子，小璃可真笨，许了个这么容易实现的愿望。”

“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把门票吹到她家的好吧，现在整个人都没有力气。”

不要脸………

“但是看在你这么想玩的份上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不要脸中的战斗机……

“喂，你一直说想玩一次的摩天轮，要不要试试啊。”

“要。”

四周的树上皆缠满了荧光灯，夜灯照见空中飘荡的泡泡，星星密密地披在天上，风很大，我似乎听得见耳边少女的低喃。

要是能跟他一起去游乐园就好了，一次也好。

此时，游园中央的城堡上空，烟花怦然绽放。

我奋力往前飘着，“阿愿，坐摩天轮好累啊………”

一念成愿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