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重读原宝古斋经理陈岩先生的《往事丹青》,同时重看张郎郎先生的《大雅宝旧事》,两本书无一例外均提到一位艺术的挚友。《大雅宝旧事》书封上,十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们一溜儿排开,坐在土坷垃上,有的孩子一本正经,有的孩子顽皮嬉笑,有的孩子拿着吃食正欲往嘴巴里送。男孩子的发型以分头居多,晃荡着细长的小腿儿,女孩子扎着两根长辫子或留着童花头。他们边上蹲着个小青年,像个孩子王,俊朗的面容,清冽的眉宇,微笑的嘴巴,调皮的白牙齿 ,恣意地享受着灿烂的阳光。从书中得知,小青年竟是“艺坛鬼才”黄永玉。
年轻的黄永玉跟白石老人在一起我只记得2011年,已87岁高龄的黄永玉,精神矍铄地登上国家领奖台,被授予“中国国家画院院士”的风采,回首往事,近乎半个世纪,他青春昂扬的时候,也正是新中国拉开新时代华章之时。
《大雅宝旧事》的作者张郎郎先生是共和国国徽设计者张仃之子,2004年,年过花甲的张郎郎把创造新中国艺术辉煌的艺术家们的友谊趣事集结成册,将二十世纪中国美术的传奇生动地送到读者面前,虽然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艺术道路和观点,却在大雅宝胡同里和谐相处,互相尊重、理解,建立了独属于他们的珍贵友谊。在英雄辈出的一代艺术家中,黄永玉以其特立独行的“艺术鬼才”和“孩子王”名号,成为朋友们心中难以忘记的挚友。
01人小胆大,闯江湖
黄永玉生来不会哭,接生婆拍打后竟笑,12岁开始浪迹社会,做过童工、杂工,一把刻刀闯江湖。不管遇到多大的困厄,一直笑对人生。他设计的猴票和酒鬼包装家喻户晓。因为不拘一格,曾拿大板刷和丝瓜瓤蘸墨挥毫,并扬言谁要再说他的画是国画就去状告对方。
叼了一辈子烟斗的帅老头黄永玉其作品豪放肆意,通透灵动,带着一股子永难驯服的桀骜之气,但倔强嚣张的罅隙又充溢着诙谐俏皮,他像为世间添光加彩而来,也像为享受人间而来。他为猫头鹰造百态,说好话,为其正名:皆是益鸟!
入错误地——把我们的眉毛当作耳朵 一睁一闭 赠《惟信同志》 《益鸟也》那些备受恩宠沾了灵气的猫头鹰,傲娇冷淡,漠然调皮,装扮洋气,一睁一闭,睥睨人间世事。或圈圈点点或排线直刷,配以颜色各异的怒目圆睁,寥寥数笔画尽现益鸟姿态。
《猫头鹰》其版画作品《阿诗玛》至今还悬挂在中国美术最高殿堂的藏宝阁中。这样张狂肆意的创作风格,让他过关闯将,从遥远的湘西凤凰城,一路北上,到了上海、北京,又辗转香港、澳门,后来抵达英国、德国、意大利,收获全世界的赞誉。
中国美术馆馆藏 黄永玉 版画《阿诗玛》02蹲在战壕,永怀念
新中国刚刚成立,黄永玉携妻子由香港奔赴光明,来到了大雅宝胡同甲2号,同院住着很多名家前辈,当时李苦禅先生50多岁,李可染先生40多岁,大名鼎鼎的董希文先生30多岁,作为仅有28岁的毛头小伙子黄永玉,别具一格,从“儿童社交”开始,打开了结交艺术界挚友的窗口。
年轻的黄永玉二十世纪中国美术的传奇就诞生在这间院子里, 28岁的黄永玉叼着他的烟斗,对院里的“活土匪”们(张郎郎自称,大雅宝胡同甲2号的下一辈)的爱护和照顾,只有他允许孩子们站在他的工作台边观看作画或者刻版。
半个世纪过去了,那些曾经淘气的“活土匪”们,如今年长者已过古稀之年,当年的“孩子王”带着 “活土匪”们:李可染之子李小可、李苦禅之子李燕、张仃之子张郎郎,承袭父辈的艺术之路,创造着新时代的艺术瑰宝。
而个性顽强的黄永玉,在岁月烟云中,送走了一个又一个在大雅宝共同创造新中国艺术辉煌的老朋友们,为了纪念他们的青春和友谊,他写下《比我老的老头》。对这些艺术的挚友,以或怀念、或遗憾、或伤感、或啼笑皆非的笔触留住他们,仿佛他们从未离去,除了活在黄永玉的精神世界,还永远活在人们心中。
其中对于郁达夫的侄女郁风,黄老开玩笑地无奈道:“我告诉你,这个人啊,你要跟她在一起你就烦死了,这个人烦极了。”但是他会在某个场合写下这样的句子,“我好像躲在一个大战争炮火连天之后的一个沉积的战壕里面,所有人都不在了,我的战友们全都死光了,我一个人蹲在战壕里面,我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月亮。”
03怒骂嬉笑,皆仗义
他说:“一生充分享受友谊,感情没有受到污染。”黄永玉之所以能收获珍贵的情谊,源自他刚正不阿的仗义和坦诚性情。他自称“湘西老刁民”,美术评论家陈履生也称其,“他是一个喜怒无常的性情中人,高兴时什么都好,不高兴时什么都不好!”
他在《比我还老的老头》一书写道,“唉!都错过了,年轻人是时常错过老人的,故事一串串,像挂在树梢尖上的冬天凋零的干果,已经痛苦得提不起来。”所以,对于理解他、热爱他、珍重他的忘年交——原宝古斋经理陈岩,他倍加爱护。
早年间,因遭忌才陷害,陈岩被隔离审查,工作人员来黄先生家里搞外调,问道:“陈岩有没有向黄老要过画?”
黄老说:“没有!”
“真的没有?”对方不死心追问。
“大概陈岩觉得我画得不怎么样,他不喜欢,没有开口向我要过,若要,我当然会送他——嗳!我想问问,有朝一日我和你们三位混熟了,我送画儿给你们三位,这算犯法吗?”黄先生回道。
“黄老知不知道?陈岩和哪些画家有来往?”
“当然知道,不告诉你们!”来客悻悻而归。
黄先生年轻时,无所畏惧闯江湖。刁蛮、爽直的性格让不少人都畏他三分,同时,也使得有很多懂他的人乐意成为他的至交。香港 “风流才子”黄沾在投资失败、失恋、负债,四面楚歌的日子,全香港的人都不敢理他,只有黄永玉前去安慰,告诉他,“这不算什么要懂得失恋后的诗意。”
黄沾非但不领情,火冒三丈怒骂,“什么混账诗意?!”
两个同样脾气刚烈的人彼此欣赏,成为挚友。
“黄沾这个家伙是个调皮蛋。”黄永玉经常随口乐呵呵地夸赞这位挚友,他欣赏跟他一样有个性的朋友。
04吝啬慷慨,真性情
黄永玉的“非常”个性中,没有“情商”二字,对于前来攀交情索画的人,不管对方是何名头、地位和身份,一概不给面子,甚至立下条约。条条令有所求的索画人惭愧而退。黄先生卖画,非常苛刻,只要讲价,一分不让,立马涨价。一尺就是一尺,一寸就是一寸,多一寸也要裁切下来。
但对于另一帮素不相识的人,他又完全变了章法。因老朋友介绍而来的木匠给黄永玉打了一套家具,结账之后,黄先生不但给那位老朋友一张丈二匹,而且还送打家具的木匠一张丈二匹。身边的朋友大大小小,高高低低,都一视同仁。前来安装线路的工人,结算完工钱,对负责领来的朋友说,“叫他们过来,每人一张画。”那时候黄先生的画作,已经四、五万一尺了,他送画的豪气让对方目瞪口呆。
这样看似刁蛮的老爷子走到哪里都朋友无数,其可爱之处,在于前者是交易,分毫不让,后者是交情,赠予真心。艺术家的性格清澈而倔强,看似不讲面子,却处处藏个情字,情大于天。
他说,“艺术是‘让人高兴,让人没有距离。’”黄永玉对朋友的赤诚相待连同对艺术的纯粹追求,人画合一,浑然一体,堪称艺术的亲密挚友,中国艺坛永远青春不老的璞玉。
永远青春不老的时尚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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