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汤云谷序』
[背景简介]
1514年,正德九年甲戌,阳明先生四十三岁,在滁州。四月,升南京鸿胪寺卿。五月,至南京。《王文成公全集》年谱载:“客有道自滁游学之士多放言高论,亦有渐背师教者。先生曰:‘吾年来欲惩未俗之卑污,引接学者多就高明一路,以救时弊。今见学者渐有流入空虚,为脱落新奇之论,吾已悔之矣。故南畿(注:即南京)论学,只教学者存天理,去人欲,为省察克治实功。’”是年,有王嘉秀、萧惠等好谈仙佛,先生尝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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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弘治壬戌春,某西寻句曲 ,与丹阳汤云谷偕。当是时,云谷方为行人,留意神仙之学,为予谈呼吸屈伸之术,凝神化气之道,盖无所不至。及与之登三茅之巅,下探叶阳,休玉宸,感陶隐君之遗迹,慨叹秽浊,飘然有脱屣人间之志。
予时皆未之许也,云谷意不然之,曰:“子岂有见于吾乎?”
予曰:“然。子之眉间惨然,犹有怛世之色。是道也,迟之十年,庶几矣。”
云谷曰:“子见吾之貌,而吾信吾之心。”
既别,云谷寻入为给事中,又迁为右给事。殚心职务,驱逐瘁劳,竟以直道抵权奸斥外。而予亦以言事得罪,奔走谪乡,不相见者十余年。
至是正德癸酉某月,予自吏部徙官南太仆。再过丹阳,而云谷已家居三年矣。访之,迎谓予曰:“尚忆‘眉间’之说乎?吾信吾之心,而不若子之见吾貌,何也?今果十年而始出于泥涂,是则信矣。然谓吾之庶几也,则貌益衰,年益逝,去道益远,独是若未之尽然耳。”
予曰:“乃今则几矣。今吾又闻子之言,见子之貌矣,又见子之庐矣,又见子之乡人矣。”
云谷曰:“异哉!言貌既远矣,庐与乡人亦可以见我乎?”
曰:“古之有道之士,外槁而中泽,处隘而心广。累释而无所挠其精,机忘而无所忤于俗。是故其色愉愉,其居于于,其所遭若清风之披物,而莫知其所从往也。今子之步徐发改,而貌若益惫,然而其精藏矣;言下意恳,而气若益衰,然而其神守矣;室庐无所增益于旧,而志意扩然,其累释矣;乡之人相忘于贤愚贵贱,且以为慈母,且以为婴儿,其机忘矣。夫精藏则太和流,神守则天光发,累释则怡愉而静,机忘则心纯而一。四者,道之证也。夫道无在而神无方,安常处顺,其至矣。而又何人间之脱屣乎?”
云谷曰:“有是哉!吾信吾之心,乃不若子之见吾庐与吾乡人也。”
于是云谷年七十矣。是月,值其悬弧 ,乡人方谋所以祝寿者。闻予至,皆来请言。予曰:“嘻,子之乡先生既几于道,而尚以寿为贺乎?夫寿不足以为子之乡先生贺。子之乡而有有道之士若子之乡先生者,使尔乡人之子弟皆有所矜式视效。出而事君,则师其道以用世;入而家居,则师其道以善身。若射之有的,各中乃所向。则是先生之寿,乃于尔乡之人复有足贺也已。”
明年三月,予再官鸿胪,而乡之人复以书来请,遂追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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