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

午后小憩，做清净的梦。

院子里海棠开得真好，像云霞停在枝头，风吹落英，有人在沙沙扫地。

一双小儿女嬉嬉闹闹，围着檐下一缸荷花，午后熏风里，蓬蓬荷叶轻轻摇动，几条金鱼伶俐地游走穿梭。看了半晌金鱼，大几岁的哥哥摘了朵开得圆满的荷花，一手捧花，一手牵着妹妹，进了客堂。

室内清凉，佛龛里供着一尊精巧的羊脂玉佛像，香炉里一柱清香即将燃尽。一妇人坐在月牙桌前绣一条手帕，细密针脚游走，绣出纷繁花朵和小鸟，热热闹闹仿佛帕子上住了个春天。那妇人白净脸庞略施脂粉，鬓角簪一朵山茶，着一件藕粉杉子，甚是清丽。

见一对儿女进来，妇人眼角荡开笑意。停了手中针线，接过莲花放在佛龛前的宽口瓶里，花浮在水里像开在水面上，极为好看。

幼儿环绕膝前，缠着母亲讲故事。妇人清摇纨扇，讲起《酉阳杂俎》里的《叶限》，两小儿听的入迷，光影游移，说话间不觉已是掌灯时分。

丫鬟来报晚膳已备好，询问妇人今个儿初十，老爷的酒酿圆子还煮不煮？妇人回答，“还是我亲自来”，便把孩子交给乳母，径自去了小厨房。量一碗糯米粉，注清水搓成一个个晶莹剔透的小圆子，加桂花酒酿，卧一个鸡蛋，煮成甘甜的酒酿圆子。

唤小儿给书房里的父亲送去，并嘱他请父亲用晚膳。书房里一袭青衫的书生，临窗而立，双目微闭，侧耳细听傍晚鸟鸣。小儿托着一碗酒酿圆子进来，双目朦胧，怕是被那酒酿熏醉了。书生和孩子共用了点心，问孩子近期读书可用功？背了哪些诗？小儿背出顾太清的词：

“薰风殿阁樱桃节，碧纱窗下沈檀爇。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野人知趣甚，不向炎凉问。老圃好栽培，菊花五月开。”

书生满意地颔首，牵着小儿去正厅用餐。饭桌上是马齿苋拌香干、南北杏炖鹧鸪、莼菜羹和水晶肘花，另有一壶清酒。

席间，书生对夫人说，去岁给你制的香快用完了吧？我在书上看到一个制香的古法，托人找了些上好的沉香木，这几天再给你做些。古书上说把木头泡在水里蒸，熟透以后搓成细灰，用槐花蜂蜜拌匀，加入用上好糯米煮的汤汁，倒入模具中晾干，最后封在陶罐里埋在地底下去火气，过三五个月，大约秋分时就可以享用了。妇人听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饭毕，小儿女嬉笑一会儿，饮了牛乳茶，在乳母怀里沉沉睡去。佛龛前的莲花散发清幽香气，花瓣洁净得像那双小儿女的脸。

快到望日了，合欢树上的月亮又渐渐变得圆满。晚风温柔，夫妻二人泡了壶凤凰单枞，坐在月下说些体己话，院子里偶有枇杷落地的声音。

明天也是这样的太平盛世、安稳人间吧。

梦里看着这一切，想，这是哪朝哪代呢？“自古神仙无别法，只生欢喜不生愁”，愿你好。春日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