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一切都湿漉漉的。细碎的石沙随雨水流进青石板路的间隙,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芳香气息。
她孤身一人步行于小桥流水之上,慢慢踱步,腰间的流苏随裙裳在十里春风中微微摆动。偶然抬头,一双眼眸如润过水的星辰,泛着柔和而幽深的光。
她走走停停,目光所及无数,却唯独停留在他身上。他泛着轻舟,坐在船头,与旁人饮着酒,衣诀翻飞,仍是掩不住的矜贵。
他抬头一瞥,恰好与她的眼神碰撞,微微一怔,眼底闪过一抹惊艳,直摄于心。随即勾唇一笑,如沐春风,慑人心魂。
他寻了个借口,把舟停泊在岸边,撇下友人匆匆走远,只为追寻那一抹倩影。待走近她身旁,他却莫名失措,找不到合适的原由来解释他的冒昧前来。
她看了他一眼,见他失措的模样,忽的莞尔。她上前一步往前走去,他亦步亦跟。两人一齐来到巷尾一户僻落的人家,院中的妇人着灰色布衫,见她前来,大喜过望,脸上的惊喜如蜜糖般溢满了整个小院,处处带着漫山遍野的欢喜。
妇人停下手中的活,一个箭步走来握住她的手,“那日多亏你救了我孙儿,不然……”妇人停住,想到可能发生的结果,謩然心惊,心中对出手相助的她又是多了几分感激。“下月初一是我孙儿的周岁宴,你可一定要来!”她轻轻颔首,眉目间都染上喜色,一双星眸盈满笑意,整个人熠熠生辉。他看着她,只觉心底空了那么多年的位置,一时间被人填的满满当当,也不禁欢喜起来。
妇人又留着他们磕叨了一会,又叮嘱他们下月初一一定要记着来。他与她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的默契。
落日渐沉西山,他伴她走过细水长流,走过亭台轩榭,走回了家。她转身回府,他亦打道归家。
她侧身回眸,瞳孔骤缩,一条血红色倒三角头部的小蛇正缓缓向他逼近。她刚轻步来到血红小蛇身后,他却回首,情急之下,她迅速伸出手捏住蛇的七寸,把手背在身后,对他挤出一抹笑。
而他亦情不自禁伸出手,覆上她的肩,她浑身一震,手臂却突然一阵发麻,她侧头一瞥,小蛇早已不见踪影,而细白的手臂上两个黑红的血洞触目惊心。
她转身迅速消失在他眼中,他却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冒犯了她,暗恼自己的唐突却不禁失笑。
时光一转而逝,初一已到。
他从边塞急赶慢赶终是到了巷末人家,走进院中,发现妇人端坐在门槛上,神情恍惚,见他到来,眼神中的悲悸一闪而过。
他手中握着一块血玉,微微泛白的指节暴露了他的急切与紧张,“大娘,那位姑娘呢?她来了么?”眉眼间皆是迫切的神色,顾盼生辉。妇人一愣,不禁黯然,却对他露出一脸茫然,“什么姑娘?我不认识,今天是我孙儿的周岁宴,来者是客,这桃花酿便送你了。”
说完,把酒塞在他怀中,他急了,“大娘……”却被妇人打断,“我先去忙了。”一个闪身,妇人便消失不见。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妇人低声呜咽,想起那日她来,告诉自己她命不久矣,哀求自己隐瞒她所有消息,就当从没有见过她的情景,泪水越发汹涌。
而他慌了,跑到那日送她回家的地方,抓着路过的行人问着她的消息,却没有一个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温润不再,自持不再,镇静不再,整个人陷入一个名为绝望的地狱,灵魂被无力而痛苦的情绪撕扯着,一点一点抽丝剥茧,一片血肉模糊。
而他身后的府邸里,一副棺材摆在厅堂,一具浑身发黑的尸体安然躺在其中,身旁平铺一纸书信,“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春日宴。
终只不过,黄粱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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