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说出来连我自己都不信,不仅不信,还一度以为自己得了精神分裂。
话还要从昨天晚上那个奇怪的梦境说起。不怕你笑,我梦见了几年前死去的初恋,读书时期因为父亲酒驾遭遇车祸而英年早逝的男生阿Wing,我猜想可能是近两年都没回老家祭拜他的原因吧,又或者鬼魂也有念旧的情结,他居然托梦给我。
梦的场景我记不清楚了,不过耳边时而朦胧时而清晰的声音始终在回响,大意就是让我在今晚的子时23点整,去楼下炸鸡旁边的那间咖啡厅,在右侧长廊最深处的靠窗方向的座位上坐着等他,他想见见我。
他嘱咐这些约定的时候,语气亲和度不减当年,不变的温柔如水。
我不信邪,但我信自己的内心。我觉得万事皆有存在的原因和意义,去往楼下那间咖啡厅步行很方便,23点子时的时间,在这座不夜城出没转悠也实属平常。
最主要的是,我要见的这个人,是我真心想见的。没想过结果如何,因为很有可能没结果,不过是黄粱一梦之后的荒唐举动,充其量就是给自己糊里糊涂的梦境指引一个交代。
“这么晚了,你去哪呀?”死党猪猪一手拿着她刚买的“仙女水”,一手轻轻拍着脸颊促进营养液的吸收。
“去见我初恋男友。”我照照镜子端详干粉是否涂的均匀,挑弄一下有点压变形了的刘海。
“你初恋那么多?哪个初恋呀?”猪猪以为我在开玩笑,所以她也没个正经的瞎扯。
“初恋好吗!初恋只有一个,就你整天看着他照片犯花痴的那个,阿Wing!”我登上高跟鞋打算出门了。
“阿Wing?他不是早就已经……”猪猪摇了摇头,一脸不屑,简直像看待智障一样看我。
“一会我妈如果来房间问起我,你就说我去咖啡厅写小说了,那里会更有灵感。”说着我悄悄打开门,一溜烟跑下楼去。
02
大约一刻钟的路程我却感觉瞬间抵达,一眨眼的功夫就站在咖啡厅门口了,已经很晚了,这里的人稀稀散散,但仍有几个角落的客人在上演着小小的喧嚣。我信步向阿Wing托梦给我的指定位置走去,越来越近。
糟糕,我蓦然发现约定好的指定位置已经有人占了。我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表,22点55分,还有五分钟,这可怎么办啊,不行,绝不能让一个陌生人阻止我见初恋这件事,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位先生商量一下,让他换一下座位了。
“你好,先生,和您商量一件事好吗。”我蹑手蹑脚来到陌生人的旁边,充满歉意的从他侧身方向轻声说道,连眼皮都不好意思撩起。
“好久不见,你还好吗?”那是清泉一般倾泻而出的熟悉又温柔的声响,暖流袭脑久久不肯散去。
我蓦然走到这个人的正对面,一屁股瘫坐在靠椅上,窗外灯火阑珊依旧,那个去世整整八年的初恋情人,现在就出现我的眼前,我无法相信,甚至不敢相信。
“是你,真的是你,阿Wing?我,我真的……”我明明很开心,却莫名其妙的哽咽着。
我不得不承认,我失控了,真的要失去控制了,有比手舞足蹈还夸张的词吗,我想不出来了。别说是死去八年的曾经深爱过的男孩,即便是八年未曾见面的老友,再次重逢时那种激动的感情也是奔腾泉涌吧。
而他,那个在懵懂之时陪伴我人生路上第一段单纯美好的恋人,居然以这种突破阴阳相隔的千难万难,来到我的眼前,这种感觉说不出来,我想哭,又想说话,还支支吾吾的。
“是我,小傻瓜。”俊朗清爽,轮廓分明的他对着我咯咯的笑了起来,一点都不恐怖,还是那么好看。他的脸庞驻留在19岁那般鲜活细致,有点瘦瘦的,眼睛还是那么通透,睫毛还是长长的。衣服依旧是当年下葬前穿的那件白色衬衫。
是的,我当然知道他是鬼,可我不怕,我此刻最害怕的就是,现在所看见的所听见的又是一个梦,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不要醒来。抛开我对他当年余情未了的爱慕也好,再续青春时期未完成的遗憾也好,最主要的是,我终于可以看见他了,哪怕是以见到鬼魂的方式。
03
两个人互相对视着,慢慢地,我的心潮澎湃稍许平静下来了。
“阿Wing,你是怎么来的?你死了没投胎吗?来找我什么事需要帮忙吗?”还没等他回答我,咖啡厅的服务生走过来了。
“您好,需要点餐吗?”服务生头上插了一只可爱的小发髻。
“好,我要一杯热的焦糖玛奇朵,阿Wing,这个你可以喝的吧?要喝什么?”我问他。
小发髻女孩突然眉头一紧,看着我一脸茫然,“您要热焦玛,呃,还需要别的吗?”显然,她看不见阿Wing坐在我的对面,也不知道我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阿Wing歪着头瞧了瞧小发髻手中的菜单,指了指我,我明白他想和我点的一样。
“两杯一样,都是热的焦糖玛奇朵,小姐。”我笑着和小发髻说道。
小发髻显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顺势转身离开了。
“她居然看不见你诶!”我看着阿Wing,一脸兴奋地说道。
“当然啦,我只是个鬼魂呀。你有阴阳眼所以只有你能看见。回答你刚才的问题,我是从阴间上来的,死了没有投胎,我刚进去的时候,恰巧阴间招聘一批年轻的鬼差,经过层层选拔我入选了,就做了一名给阴间官吏打下手的鬼差事。”他耐心地解释道。
“按理说不是人死后要投胎的吗?为什么不投胎呀,你又不是孤魂野鬼无人下葬?”我不禁好奇连连。
“想要投胎一样要经过层层筛选和选拔,你以为重新做人那么容易啊?一个个流程走下来也需要很长时间的,况且如果真的要重新投胎,就要喝下奇苦无比的孟婆汤,忘记尘世的一切遇见和经历,我不想那样,可能,每个灵魂选择不同吧。”
“那你就选择做一个鬼差?每天见到的都是小鬼来来往往的。”我静静地看着他。
“做什么都一样,人不也是一样,每天可以见到形形色色的面孔。至少在阴间的小鬼都是真实的存在,无心机无戒备。反倒是人类,身处凡间是人是鬼让人看不清识不破,阳奉阴违,居心叵测的大有人在。
“那你为什么可以上来见我呢?”我似懂非送的继续听他说。
“我们做鬼差的,每满八年工龄的就可以有一次来人间的特权假期,为的就是可以回来看看心里放不下的亲人和爱人,但有很多明文规定是不能触破的。”
“明文规定,比如说呢?”
“比如说,冤死的,意外身亡的不能回来索命报仇啊,就像那次我爸和一个卡车相撞,我总不能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去谋害那个司机,无论处于何种目的。”
“那,你回来有见过你的爸妈吗?”我悻悻地问他。
“没,不想见他们了,别说我不懂事,只是真的不想见了。来到这,是有时间限制的,不能越界,我不想把时间花在他们身上。”
对于别人的家事,我不想过多掺合,毕竟阿Wing有自己的想法,他是个鬼差,他看的一定比我的通透,所以对此我没有表态,尊重他的隐私和想法。
04
这时,小发髻端过来两杯热热的咖啡,热气还在不断在眼前升腾,香香的味道阵阵扑鼻。我把其中一杯放在阿Wing的手旁,小发髻神情古怪,连一句“请慢用”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转身拿着托盘走掉了。
“那你去见了谁呀?”我换了一个问题,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只见你,你是我有生那二十年最重要的人,我也没什么其他亲近的人了。”
听到这些话,我很窃喜,不枉我曾经那么喜欢他,失去他之后郁郁寡欢那么久,始终放不下他,虽然他现在是一只鬼,但我仍然期待当下这种氛围的美好可以多持续一会。
“你可以在这里呆多久啊?”我问。
“一个时辰。”他搅动了一下眼前的咖啡,淡淡的说道。
“啊?你凌晨就要走啊?也就是说,我们还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么短!”我睁大了眼睛问他。
他点了点头。眼中有点小失落,露出一个呆萌的表情。
“那我们说点正事啊!”我迫不及待,有点慌。
这时,邻桌一个单身男子时不时向我这张望,不知道我在和谁说话,加之我对面的咖啡水平线在渐渐下沉,他漏出了恐惧的神情。
“哦,不好意思啊,你接着说,我耳机掉了。”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以及防止被人当作精神病,我只能假装拿出耳机插在手机上,取出一边塞在耳朵里。顺便猛的端起阿Wing的咖啡,象征性的啜饮一下。
这一切引得阿Wing一阵坏笑,我不住地翻着白眼。
“听你的,我们说点正事,做了职场小白领,感觉如何呀,顺心吗?”
“整体蛮好的,我心大你知道的,没有什么让我不开心。”我一脸镇静,轻轻微笑。
“可我或多或少地感受到你内心有迷茫。”他把手伸过来,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低头沉默,他看我肯定是透明的存在,什么心事都躲不过他的眼睛。只是很多莫名的迷茫不知从何说起:“我感觉我的未来有点遥远,当下的一切就像一张白纸,什么方向感也没有。”
“正因为是一张白纸,所以你才更自由,可以随心所欲地追求面前无限的可能,你说对吗?总之你别急,稳步走,比较快。一辈子就那么长,不管工作还是爱情,无论你追求的是什么,都别忘了,一切的目的只不过是让自己过的更好更快乐,如果没有,那就说明你的路走偏了”他深深的眼眸望着我,认真的说着。
“我想做一名作家,你有特异功能,快帮我看看我能实现梦想吗?”我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
“如果你想当一名作家,就要像一名作家一样活着,作家每天早晨四点半起床雷打不动写作,你照做;作家每天刷出一本书,你照做;作家每天坚持写出4000字,你照做,我觉得这几条下来,你早晚能成为作家。”
“说了等于没说嘛,道理我也知道啊。”我有点失落。
“道理都懂,所以你缺乏的不是方向和目标,只是缺乏勤奋和坚持。”
好吧,你帅你有理,懒得和你辩解。
05
“还有啊,我发现人们通常有很大的功利心,你最好不要有,记得生前我读过卢梭的书,在书里他说过一句话,为了面包写作,不久就会窒息天赋,毁灭才华。所以你要记得,任何刚劲的东西,任何伟大的东西,都不是从一支唯利是图的笔下产生的。”
殊不知阿Wing生前还读过卢梭的书,真是小看他了。他说的很有道理,我使劲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端起我的杯子,望着窗外若有所思。
“还没结婚呢?多大了傻丫头。”他换了一个话题。
“因为放不下你,你信不信?”我不禁笑嘻嘻地回答他。
“别傻了,找一个你爱的人,好好的在一起吧。人其实是个很奇怪的物种。时而记忆刻骨铭心,一切恍如昨日,久久难以消散;时而回忆一泻而过,失忆般空白,仿佛轨迹从未重合。分分合合怎么就能那么容易呢?”
“这么希望我找到真爱?”
他撇了我一眼:“我还能怎么样,要不然我们来一段人鬼情未了?”
我摆了摆手,笑的合不拢嘴。
“哎,谁让我天生短命啊,我也有小私心的。但是从为了你好的角度出发,我真心希望你找到对的人。”
“你觉得什么是对的人?”
“他刚要说话,你瞬间领悟到话语暗含的意味;你提出的疑问,他总能心有灵犀的给出回应。他说出口的没出口的你都有所了解。他来到你身边,他就是全世界,他离开你身边,全世界都是他一个人的影子,深刻而特别。”
我笑着看着他,莫名有种崇拜感,这么多年,他始终没变,个人魅力依旧。
咖啡厅的人渐渐的越来越少,我看了看咖啡师头上的古钟,已经是23点50分了,突然心里有种不舍和难过。
“我们只有十分钟了,阿Wing,我们不要说这些了。”
“嗯,你想说些什么,”他眼睛一眨一眨,舞动着浓密的睫毛。
“我想说,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别急,你慢慢说,我听着呢。”
“你知道吗,当年你遇到意外,我真的好痛苦,好自责,我觉得如果当天我不用你送我回家,后来导致你坐上你爸爸的车,就不会发生那次意外,这么多年,我无法释怀,无法走出这个阴影,我好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
我憋了这么多年没人懂的委屈,终于洪荒爆发,眼睛噙满泪水,再也无法忍住。
“傻丫头,这件事和你从未有任何的关系,你怎么这么傻啊,干嘛自责呢,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就是我的命,听我的,以后的日子,要快快乐乐的活下去,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你要记住。”
哭的无法说出话来,这么多年,我终于听见让我充满歉意和遗憾的男生的一句原谅和安慰,不禁泣不成声。
“其实不只你有心结,我死了还有个遗憾呢。”他走过来坐在我的身边。
“你也有遗憾?”我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和他四目相对。
“生命的长度是无法量化的,来来往往一路走来,从相逢到离别,无论我们共同经历的时日多长,我都清楚知道遇见你是幸运的,如果没有那次意外,我想我们现在已经结婚生娃了,我的遗憾就是,这些都无法和你实现了,也没有和你好好道别。”
他的眼眶有点微微的湿润,我们彼此抱在一起,像过去一样,像恋人,更像亲人......
人们常常向往着最美的邂逅,却总是忘记离别时要好好说再见。假如有一天我们由于某种原因无法继续亲密的关系,那么,让我们不厌其烦地重新认识一下吧,无论以何种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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