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大历八年(公元773年),我出生在长安城中。
我叫柳宗元,字子厚(听说后来宋朝那个叫章惇的,字也是子厚,什么毛病,居然盗用我的字,而且还把我的赞美者苏东坡坑得那么惨,真是太过分了!),人称柳柳州,当然,你们也可以叫我柳河东。
为什么呢?因为我祖籍河东郡,我们柳氏可是河东望族,祖上世代为官,说起来我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官N代。(这在重门第的唐代,可以说是赢在起跑线了。)
我的母亲出身范阳卢氏,也属名门,因此我的父亲虽然任职在外,但我受的启蒙教育却不错。但是运气有点背,在我九岁时爆发了“建中之乱”,没办法,建中四年(公元783年),我只好离开长安,来到父亲的任所夏口避乱(今湖北武昌),也是在这一时期,我亲身经历了藩镇割据带来的危害,这与我后来参加永贞革新、力主削藩不无关系。
后来父亲官职变动,任职别处,因此我得以跟随父亲宦游各地,接触到社会现实情况,增长了不少见识。
793年,我20岁,这是我人生中较为重要的一年,这一年我以乡贡的身份得以参加进士科考试,并认识了我最好的朋友,比我大一岁的刘禹锡,我们两个在这次考试当中都顺利及第。都说“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而我和梦得(刘禹锡,字梦得)年纪轻轻就进士及第,可谓年少成名,意气风发。要知道,那个后来“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孟郊同学,这个时候已经40多岁了,还在家里刷着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大唐历年高考真题集》呢。就连老白(白居易)也还在家中苦读得头发花白,眼睛近视。
但是,很快就又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我的父亲去世了,于是我回家丁忧三年。在我守孝期间,梦得这个考试狂魔又通过了博学宏词科和吏部考试(为什么要说他是考试狂魔呢,因为韩愈这个时候也在考博学宏词科,但考了三次才过,而梦得一口气就拿下了这两场考试。)
丁忧过后,我参加了博学宏词科的考试,并且也过了,官授集贤殿书院正字(从九品),此后我又担任了两年的蓝田尉(正六品),与此同时,梦得丁忧在家。
803年十月,我被调回长安,任监察御史里行,与梦得、退之(韩愈,字退之)共同在御史台任职,人称“御史台铁三角”,在与他们友谊渐深的同时。这个职位,也使我得以进一步地了解到官场的现实情况,渐渐地我产生了改革的愿望。这个时候梦得也因为早先担任过太子校书一职,正深受太子亲信王叔文王大人的赏识。
贞元二十一年(公元805年),德宗驾崩了,太子即位(即顺宗),改元永贞,并重用王伾、王叔文,我因与王叔文王大人政见相同,也被提拔为礼部员外郎,很快我们这些人就形成了永贞革新集团,并在顺宗的支持下推行了一系列改革措施,例如削藩、废除宫市、罢黜五坊的宦官,贬斥贪官污吏、整顿税收等,可惜天不遂人愿,顺宗得了重病,以俱文珍为首的的宦官集团以及其他的朝臣联合外藩反对改革的呼声也越来越大,很快,顺宗被迫退位。宪宗一即位,就开始打击我们革新集团,将我们都贬官到外地,由于王伾和王叔文都姓王,而我和梦得还有韦执谊、韩泰、陈谏﹑韩晔﹑凌准﹑程异八个人都被贬为各地的司马。因此这件事后来被称作“二王八司马”事件,说实话,我不太喜欢这个名称,因为它读起来总感觉怪怪的,不信你断个句读一下试试。
刚刚说到我被贬了官,你们也许已经猜到了,我被贬到了永州(就是现在的永州市零陵区),担任司马一职,初来永州我是连个住的房子都没有啊,多亏龙兴寺的高僧巽上人收留了我,于是我还顺便感受了一下修禅的生活,但是不久之后,我的母亲去世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本来前途无限的我,突然之间被贬了官,政治理想第一次破灭,又遇上亲人逝世,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我花了很长时间才从这种痛苦中走出来。
在永州待得久了,我发现这个地方除了有点偏远,其他方面真的是很不错,有山有水,风景秀美,尤其是冉溪一带,近依西山,远对东山,离潇水河边的主要渡口也近,算是零陵城中兼具繁华与清幽的地带,所以我就定居在这了,后来,我还将冉溪改名为愚溪,因为我想自嘲一下。
这一定居就是10年,这十年间,我有过尽情山水;看过民生疾苦;尝过孤独寂寞;玩过心跳刺激……
先说说尽情山水,想必大家都听说过我写的“永州八记”,虽然你们可能没什么兴趣看完这八篇,但想必还是读过其中的《小石潭记》,“自小丘西行百二十步……”是不是已经有种魔音绕耳的熟悉感了。不过我不是很推荐你们现在再去看这个小石潭,因为据说那里现在只剩个近些年所立的小石碑,完全看不出小石潭的存在了,毕竟年代久远,愚溪的水流变动,谅解谅解。
再说民生疾苦,相信我的《捕蛇者说》也算得上比较出名了,我在文中写到“孰知赋敛之毒有甚是蛇者乎”,那就是我对当时诸多腐朽制度的控诉之一。说到这里,我就忍不住要站出来澄清一下,虽然我有写过“永州之野产异蛇:黑质而白章……”,但并没有说,永州的野外到处都是蛇,所以,当你们初次见到一个来自永州的人时,麻烦你们不要搞得好像很激动一样地去问“你们永州是不是有很多蛇?”,真的,虽然你遇到的那个永州人可能曾经在一年之内被蛇咬过两次。
接着说孤独寂寞,虽然我时常可以与一些朋友寄情山水,但说到底,我还是有我的政治抱负的,贬官一事,始终都是我心里的伤。而且梦得也不在身边,大唐时代交通不便,我们又是贬谪之身,不能相互寻访,又没有即时通信的工具,虽然我们时常互通书信,但一来一回时间隔得实在是太长了。因此很多时候,我想找个人倾诉心曲,却找不到。这种情况,别提有多么孤独寂寞了,于是某个冬日,我来到愚溪和潇水河边钓鱼排遣孤独,结果鸟绝迹,人无踪,只有我一个钓鱼翁(虽然我才三四十岁,但我觉得我已经是个糟老头了)。于是我就写了一首诗,诗题叫“江雪”,诗中每句开头的字连起来就是我当时的心情:千万孤独,不过,你们也许会把那种感觉叫做“空虚寂寞冷”吧。
最后说心跳刺激,老实说,这并不是我自愿想玩的,但天灾人祸,谁又能终生避免?当初,我的朋友王参元家中失火,我写信向他“道贺”,说:“知足下遇火灾,家无余储,仆始闻而骇,中而疑,终乃大喜。盖将吊而更以贺也。”其实我就是在信的开头皮了一下,整封信真的是在想办法安慰我的朋友。但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在永州的十年间,竟然遭遇了四次火灾,还好我身手敏捷,每次都只是烧了房子,人没大事,也算是有惊无险。不过每次火灾之后,我都不免想起我写给王参元的那封信,要不是我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迷信,我都怀疑那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那什么了”
这当然不是我在永州生活十年的全部了,但是我不想说那么多了,因为永州虽好,但我只是个过客,我终究还是要回长安的!
公元815年,我收到朝廷的诏书,让我回长安,我那叫一个高兴啊,在快到长安,途经灞亭时,我忍不住写了一首诗:十一年前南渡客,四千里外北归人,诏书许逐阳和至,驿路开花处处新。虽然我这首诗不是很出名,但是给陆游提供了借鉴作用,他不是写出了“驿路梨花处处开”这一名句嘛。
跟我一样收到诏书返回长安的,还有梦得,比起我的高兴,梦得显然更激动,这一点可以从他当时写的一首诗中看出来,那首诗叫《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诗云:“紫陌红尘拂面来,无人不道看花回。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这首诗很快就传到那些权贵的耳中,于是,我们就凉凉了。
因为那些权贵从梦得这首诗里,读出了讥讽的味道,于是打算将梦得贬到更偏远的播州去,我上书替梦得求情,考虑到梦得母亲年事已高,恐怕不能与他同去播州,但是如果不一起去,恐怕就是永别,我就在奏章中表示自己愿意跟梦得互换,让他去柳州,我去播州,幸好裴度也帮忙求情,最后宪宗才同意改贬梦得去连州,我仍然去柳州。
这一次,我们从长安南下,一路同行,直至衡阳,临别之际,想到彼此的遭遇,理想的破灭,前路的崎岖,重逢的渺茫,我写了一首诗作为临别之作,诗题为《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其诗为:
十年憔悴到秦京,谁料翻为岭外行。
伏波故道风烟在,翁仲遗墟草树平。
直以慵疏招物议,休将文字占时名。
今朝不用临河别,垂泪千行便濯缨。
这首诗中颈联有“休将文字占时名”一句,本是我劝诫自己与梦得以后不要再写那些诗文,免得招致祸端,但梦得显然没太听进去,因为十几年后,他再次回到长安时,又写了一首《再游玄都观》:“百亩庭中半是苔,桃花净尽菜花开。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没错,他后来又被外放了。
当时,梦得听了我的诗也十分感慨,写了一首诗回赠给我:
去国十年同赴召,渡湘千里又分歧。
重临事异黄丞相,三黜名惭柳士师。
归目并随回雁尽,愁肠正遇断猿时。
桂江东过连山下,相望长吟有所思。
我听了梦得的诗之后,忍不住又作了一首:
二十年来万事同,今朝岐路忽西东。
皇恩若许归田去,晚岁当为邻舍翁。
梦得亦复作诗以答:
弱冠同怀长者忧,临岐回想尽悠悠。
耦耕若便遗身老,黄发相看万事休。
后来,我们又陆续唱和了几首诗,达到柳州后,我为当地的百姓办了些事:释放奴婢,开凿水井(在我来柳州之前,柳州竟找不到一口可以使用的人工开凿的水井),兴办学堂,开荒种植等等,也算是有些政绩。在柳州任职了四年,我的一生也走到了尽头。
一年后,梦得出连州,途经衡阳,写了一首诗怀念我,其诗为:
忆昨与故人,湘江岸头别。
我马映林嘶,君帆转山灭。
马嘶循古道,帆灭如流电。
千里江蓠春,故人今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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