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与儿子

母亲与儿子

九十五岁的老太太生病三天了。小儿子这几天忙前忙后，晚上睡沙发，为的是能在老太太需要他，叫喊他的时候能及时赶到老娘床头。

白天，老太太对自己的小儿子说，儿子，我快要死了。看着床上这两天喊骨头痛的老娘，小儿子既心疼又无奈。药在吃，膏药在贴，母亲又不愿去医院……老太太的小儿子硬着心肠，妈，人都是要死的，像你这个年龄，如果真要死也是没有办法的……老太太的小儿子说完，继续为母亲收拾房间。打好水给老太太洗脸。

老太太边洗脸边呵斥，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其实我还活个四五年是没有问题的……不知道是因为人老了都会有怕死的思想，还是因为世间大多数人对死都有恐惧症的原因。老太太的儿子听了母亲的话，当然不想反驳，这种情景，那就保持沉默吧！

老太太的儿子至今还清楚记得，一转眼，住在隔壁的姑姑已经死去六年了。六年前，姑姑九十三岁，自己的母亲八十九岁。原本年轻时俩个心中就有些小过节的老人，让旁人一眼就能看得出，即便是年龄大上去，心中依旧有隔阂。别看她们在一起吋，总有谈不完的话，也难怪，大家都是没有老伴的老女人，说说话，解闷。可总是俩人说着，笑着，回忆着……甚至会谈到两个人以后谁先死，谁后死这种话题，到最后都会发生争执，然后又不欢而散。

姑姑九十三岁这年，一生没有生育儿子的姑姑，分别出嫁在上海，苏州，杭州等地的五个表姐都回芦墟小表姐家来看她，正是夏天，一到傍晚，几个表姐争着抢着尽孝。也就是在那一年的某个黄昏，姑姑在几个女儿手牵着手擦洗身子的时候中了风，后来送到医院照顾了三天就离世了。照理，几个女儿都守在身边，姑姑还算死的没有遗憾的。老太太呢，也许是经受不起姑姑这么快速离去的事实，恐惧不已。那几天，老太太的儿子儿媳作为亲戚一直在隔壁帮忙，老太太却提出无理的要求，说自己已快不行了，非要自己儿子守着她。老太太的儿子实在没办法，请了一个乡村赤脚医生来给她打了三天吊针。照理，打吊针就平安无事了。可老太像个老小孩，总说医生的药水是过了期的，等医生前脚走，她后脚就把吊针拔了出来，如此反反复复，现在已经没有哪个医生来帮她亲自上门看病了。其实老太太的儿子媳妇都很明白那是怎么回事。老太太那是心魔，怕死。她可能想不通，前几天才与自己精神抖擞扮嘴的大姑子，怎么会突然就往那条路上去了呢？想到这些，非常了解自己母亲的儿子不言不语，众所周知，他这个孝子是不想顶嘴母亲的。母亲时日也不多了，想怎么闹怎么说都行。谁叫他是她唯一能尽孝的儿子呢？此刻，老太太的儿子又想起与父亲前后相差不到一年就离世的大哥。一转眼，他们已经离开人间十七年了。如今患病在床的小哥哥，他该怎样对母亲说起？如果母亲不坚持提出叫他打电话给小哥哥，要求小哥哥回来看她。那么就先应付着吧。老太太的儿子一边想，一边靠近母亲的床沿。妈，你想吃点什么？

2019/04/16阴转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