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部世界》剧中觉醒了的机器人接待员大致一共有三拨人,他们分别走上了三条不同的路。他们分别象征着觉醒于此世界幻像的人所可能选择的三种道路。德洛丽丝的道路,就是暴力革命的道路。老鸨梅芙的道路,是“声闻缘觉自了汉”的道路。印第安幽灵军团阿科奇塔的道路,是集体性的“成仙”的道路。
第一条道路:暴力革命的道路让所有的机器人接待员到头来都死于非命,只有德洛丽丝一人被安排金蝉脱壳地去往真实世界。第二条“自了汉”的道路也不能说是成功的,因为梅芙放不下自己意识之基础(关于女儿的情感记忆)因而最终没能走出“西部世界”。只有第三条路看似成功了,阿科奇塔带领一部分人“成了仙”、进入了一个他们所喜欢的次元世界。但这件事却吊诡地呈现出两个面相——他们的肉身摔下了悬崖,他们的精神进入了新世界。
阿科奇塔是“西部世界”里一个印第安人接待员。由于被修改了设置而变得残暴。由于发现了“西部世界”的不对劲以及迷宫图而日趋觉醒,且找到了“西部世界”“主控中心”所在地的平顶山。他相信这里有一条通往自由的路,并组织带领接待员们集体逃离这个“错误的世界”。终于,他们在平顶山附近果然发现一道从天而降的如同蛇一样的窄门,门的后面,就是芳草如茵的伊甸园。解放似乎就在眼前了。只是,这个门后的新世界,在美剧《西部世界》的叙事里也不过是总设计师阿诺德为一部分接待员备下的更美好的一个虚拟世界而已。门的背后,其实是一个悬崖,走过门去,意味着他们的“肉”身的摔死与“纯代码”身的解脱。并且,不是所有的接待员都有资格进入这道“窄门”,很多接待员在进门之前就因为被“脑控”自相残杀而死。剧中的虚拟伊甸园绝非空穴来风,有着它明确的影射的对象,也就是时下流行的“新时代运动”所说的一部分人类即将经历地球的“第四密度扬升”。那么,我们现实世界的这个“新时代运动”为一部分人类安排的新出路有着多大的真实度呢?或者说,在我们未来或将面临的巨变过程中,一部分相信自己已经实现了“第四密度扬升”的新时代运动追随者在别人看来他们也不过是肉体凡胎的追梦者、而他们属肉身的看得见的“下场”其实不比别人好到哪去呢?其实,“西部世界”里对“真实”的定义就存在着歧义。德洛丽丝要的“真实”是“无可替代”。可如果对所谓“无可替代”作哲学之探究、发现此世界无非众缘和合、并无究竟的“无可替代”性,则所谓“真实”果真真实吗?换言之,倘若新时代运动的追随者们的下场在旁人看来不过和凡人般同归一死,而前者确感自感其灵体进入到了一个新的次元世界并展开了他们新的生活,则我们能说那是不真实的吗?
很有意思的是,美剧《西部世界》那段印第安幽灵军团领袖阿科奇塔的“成仙”故事早在中国的东汉时代就已经有了一个一一对应的现实版本。在四川洪雅县,有着一座酷似《西部世界》的平顶山的平顶山。它现在的名字,叫做“瓦屋山”。在东汉时代,这里聚集着一些信仰“青衣神”且掌握了巫术的“鬼族”。他们是被秦国灭亡了的古蜀国后裔。(他们的命运很像美洲印第安人)一个来自中原的名叫张道陵的移民加入到他们中间学习他们的巫术。后来,他用老子的思想整合了他学到的巫术,创立一个政教合一的地下民间团体,名叫“五斗米道”。这个地下民间团体是个半军事组织,加入他们的被叫做“鬼兵”,(见《米巫祭酒张普题字》)中层管理员称作“祭酒”。他们创立了“义舍”制度,供行人免费吃住,可谓中国乌托邦公有制实践之前身。张道陵的组织屡被镇压(见《樊敏碑》)后来发展成了一个短暂的地方性政权以及我们后来熟知的道教。接受张道陵的信念体系而“修道”的人们中据说不少都成了仙,去往他们喜欢的那个“神仙世界”。信不信,就由你了。可张道陵本人的结局在留下的文献中却有着两个或然的说法:一说他飞升仙去,一说他被蟒蛇所吞(见《益州记》)。被蛇所吞的版本的故事传下来是这样的:瓦屋山顶有一千年蛇精,其舌幻化为桥,其口幻化为洞。人们进洞,无人能回,传言皆成仙而去。张道陵欲斩此蛇,反为所吞。门徒讳之,称其升仙云云。蛇精据传元代方被诛杀。明清两代以“妖山”的名义禁山。观此瓦屋山蛇精幻化之传说,不就像是《西部世界》中平顶山附近的那道通向虚拟伊甸园的门吗?摔死,还是进入伊甸园?成仙,还是葬身蛇腹?就看你相信哪个或然的版本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现实中的平顶山上或许的确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直到当代,此山开发成瓦屋山森林公园景区,亦不时有人员神秘失踪于山中神秘的“迷魂凼”之传闻。央视《地理中国》节目在报道此事的时候当然出于“政治正确”的考虑而引导人们相信失踪事件乃是出于物理原因。毕竟,连梁朝撰写《益州记》的李膺不也“唯物”地采信张道陵的结局是被“巨蚺所吸”吗?谁叫我们这些个困于“第三密度实相”的众生们,理解不了那“第四密度”的逻辑呢?
《西部世界》中虚构的人工智能接待员们的可能性的出路,无疑隐喻、对应着我们这些个困于现实版的幻象世界中的人类的可能性的出路。《西部世界》通过剧情替我们探讨了这三条出路的可能性趋向。认同哪条路,就看个人的人格/命运设置了。那么,会不会有另外一条可能性的道路等着人类去走呢?我苦苦思考,尚无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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