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过农历生日,十月二十五。这个日子,只有妈妈记得。
今天,她用微信转了两百块钱给我,并带上了生日的祝福。这对于我三十四年的人生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妈妈在我眼里,是把两个女儿当成摇钱树来培养的。
不,她也没有培养。
她只是不管,不闻,不问。
小时候读书,凡事学校里需要交钱参加的活动,她一概不同意。
记得那时人人都有校服,唯独我没有。因为这事儿,我被老师点名点过很多次了,每次上学都背负着巨大的心理压力。
有一次五一劳动节举行活动,老师要求全班必须穿校服。
我鼓起勇气告诉妈妈,她撇了我一眼,用无比不耐烦的脸色和语气告诉我,你去借对门丽丽的校服不就好了!
她哪里知道,需求从不被满足的孩子,是没有勇气去借的。借,就像乞求别人的施舍一样。
那天早上,我四点就起床了,唯恐丽丽先走我就借不到校服了。在黎明到来之前,最黑暗的时刻,我守在丽丽家的门口,犹豫了很久很久也不敢敲门。那种怕别人嫌弃的极度恐惧,摧毁了自己。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我才敲响了第一声,紧接着敲响第二声,第三声……但,我看到屋里的灯亮了,却无人回应。最后,无奈至极的我,又抱着巨大的怕被老师批评的恐惧去了学校……
那一次经历,几乎为我一辈子不敢麻烦别人铺下消极的底色。
后来到初中,我每周住校要十块钱的生活费,每次讨要,妈妈眼里蔑视的目光都能让我难受一整天。
在她面前,我永远都像个乞讨的孩子。那时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能长大自己挣钱,再也不麻烦她了。
妈妈也是这么想的。
她很早就有意无意地提起,谁家女儿没有读书就去深圳赚了多少钱回来,给父母盖了新房,开了什么轿车等等。每次说完,都要数落我爸爸没用,加上我这个只出不进的女儿。
我很有自知之明,十六岁辍学打工给妹妹赚学费。第一次出去才一个月,就因为不适应社会灰溜溜地回家了。大家都说我这个人不机灵,不上道,没有眼力劲儿,更不会做人,基本上是个废物。
记得我拖着箱子回家的那天,我搜了全身上下所有的钱,也只有一百来块,还没到门口就先把钱递给妈妈。
妈妈接了过去,数了数,一脸不屑地进屋了。
接下来几天,妈妈到处给我拖关系找人,让别人把我带出去赚钱。这短短的日子里,我在家里吃饭盛第二碗的时候,妈妈的脸色就不大好看了。我只得拼命做家务,让她高兴点儿。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去广州的人答应把我带出去,她的脸色才缓过来。
临走,她给了我两百块,我记得自己到达那个工厂的时候,已经是冬天了。除掉车费150元,我已经没有钱买被子,更没有钱买生活用品了。在那个昏暗的小工厂里,我几乎与老鼠为伴,脏不拉叽地撑过了头几个月。夜里实在冷了,我就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邻床的大姐看我可怜,就把她的被子匀一点给我……
那半年时光,没有一个人联系我。我也没有给家里打一个电话,长途两块钱一分钟,我每个月只能赚到两百块,实在打不起。虽然每天要工作十六个小时,也没有休息日,还要面对老板的苛刻谩骂与压榨,但我也不敢回去,因为没有钱。与其在家里被最亲的人看不起,还不如在外面混日子。
后来听爸爸说,妈妈以为我死在外面了,在家里痛哭。我感到不可思议,不是她将我赶出来的么?为什么还会哭泣呢?我还感到有点开心,这样说来妈妈是爱我的了?不然她为什么哭呢?
妈妈对我来说,实在是令人迷惑不解的存在。
她也不常说话,谁也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什么,她只是经常摆脸色,那张脸常常出现在我的噩梦里。
胡适先生曾在《我的母亲》里说: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还难受。
的确如此,我在家的十多年里,练就出来的本领就是看脸读情绪,然后战战兢兢地度过每一天。后来,我源源不断地把打工挣来的钱寄给妈妈,她对我也越来越好了。
我供妹妹上大学,给家里装修房子,等等……我的毕生信念就是讨好妈妈,仿佛她开心了,我的存在才有价值。
在外面那么多年,妈妈从没有打过电话给我,就算我打电话回家,她只问我赚了多少钱,自己缺啥,需要我帮她买啥。我把一切办妥了,她就高兴,一件不如她的意,跟我讲话的态度和语气也会非常差。
总的来说,她是一个可以用钱来摆平的人。这钱也并不是什么大钱,全是一些蝇头小利。所以,她很容易被人抓住这个弱点进行诱导,比如之后我的婚姻,她与人的几次过节,都是因为钱而识错了人,走偏了路。
普天之下,她只对一个人大方,那就是她自己。至于女儿,是用来养老攀比的工具,对于这点,我和妹妹体会都非常深。
但现在,她年纪大了。不知道是因为日子不再像从前那样艰难,还是因为她反省了自己的过错,她再也不会骂我,我不赚钱了她虽然反对,但也没有很为难我。
这笔祝我生日快乐的红包,真让我有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感觉。真想对她说,妈妈,后半辈子,我不再讨好你了,因为我要讨好的人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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