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初中是在一九九三年秋天,那个年代,虽然还没有“校园欺凌”的说法,但它的的确确是存在着的。那一段灰色的日子带给我的伤痛,至今仍历历在目,成为难以忘却的记忆。
记得班上当时有两名留级学生,一名姓贾,一名姓杨。上初一时,班主任耿正虎老师看起来很温和,但当学生犯了错误,他会严厉管教,学生都很怵他,两名留级学生也翻不出他的手掌心。到初二的时候,耿老师调离,王治安老师接任了班主任。王老师身材瘦小,待学生宽厚仁慈,两名留级生很快摸清了老师的脾气,班级就变成了他们公开肆虐的“乐园”。
他们两人仗着人高马大,以强凌弱,对同学肆意殴打谩骂,班上大部分学生都未能幸免。二人早早染上了抽烟的恶习,在自习课和作业课总在教室后面偷偷吸上几口,过过烟瘾,教室里烟雾燎绕,久久无法散去。这时,他们就会大喊一声:“把门和窗打开。”坐在门和窗附近的学生必须立马起身完成“命令”。我当时个头矮小,经常坐在前排,有一次早自习,学生都在大声念英语,我正背得起劲,贾姓同学提着一根四棱木棍走到前面,朝着我的头连敲几下,不容我分辩破口大骂:“驴X的,让你开门,你聋了吗?”我被打懵了,头上立马起了核桃大小两个包。同学们都停下来,瞪眼看着,感觉火辣辣的。顿时,我那高傲的自尊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难堪极了。老师从窗外走过来,我忍着眼泪加入了念书的行列。自此,我每天自习课都提心吊胆地一边念书,一边倾听他们是否传达了指令,生怕噩梦再次降临。我是学习委员,每次收作业要等他们缴了之后才敢拿给老师,即使受老师批评也不敢得罪他们。
每周总有那么两、三天,下晚自习后,二人便每人手持一根三尺长的棍子,立在教室门口,也不知道他们要因何事殴打谁。每到这个时侯,同学们都很恐惧,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一个个屏住呼吸身体缩成一团,生怕大棒抡到自己身上,战战兢兢地从他们中间溜出去,然后长长地舒一口气。有一天晚上,我刚向外走,感觉脚下有东西绊了一下,从台阶上直接趴到地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回头,那个贾姓同学用手里的烟指着我:“瞅什么瞅,就看你不顺眼。胆大你给老师告去。”我一瘸一拐地走到宿舍,绻起裤管一看,膝盖处没皮了,血迹斑斑,我只能钻在被窝里偷偷地哭泣却也无能无力。我曾亲眼看见他们将班上姓杏的女生一绺头发生生地拔下来,上面还连着一片鲜血淋漓的头皮,触目惊心。在晚自习下后将一女生堵在教室用烟头烫伤胳膊。还听说两人合力抬起一低年级同学,将头向墙撞成脑震荡,残暴的程度早己超出了一个学生的范围。
比起挨打受骂来说,替他们写作业便是另外一种折磨。每学期开学,他们就抱着新作业本和练习册在教室行道里穿梭,寻找成绩较好的“意中人”,在这个时侯,我恨不得将自己身体缩成蚂蚁让他们看不见。因为他们将本子扔在谁桌子上,谁便要"承包”一学期,从封面的包装到书写上缴,字迹不能被老师看出来,更不能因书写潦草或错题被老师批评,否则都要挨打。我曾经在一学期包揽过他们的周记、作文和语文等好几本作业。那时候这些作业都要写小楷毛笔字,其难度可想而知了。我整天都要马不停蹄地写,甚至在晚休老师查过宿舍后偷偷点上煤油灯还要继续写,真是苦不堪言。
每当班上同学受了欺负,都不敢告诉老师和家长。如果他们受了批评,等待的将是更恶毒的报复,久而久之,便只有忍气吞身,其他同学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敢施以援手。班上有几名同学转学,也有几个因此而辍学的同学。个别同学为了自保,便充当“爪牙”去讨好他们,整个班级乌烟瘴气。他们俩也因为违纪多次受到学校处分,根本没有作用。贾某家庭富裕,在九十年代家里便修起了一栋二房小洋楼,据说他父亲是县上的什么经理,学校开除了几次,其父便在教育局找领导,过两天又来上学了,并且气焰更加嚣张。
他们不仅欺负同学,也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记得有一次被王老师罚站,他们便喊“报告”后立马嘻笑着跑到房屋后面,王老师打开门没有人,关门之后他们又去喊报告,如此反复调戏老师,王老师也没办法便将他们放回。他们还在教室里大肆炫耀自己欺负老师的“英雄事迹”。当时安玉学老师教三个班的英语课兼二班班主任,他十分敬业,单词都是亲自听写批改,贾杨二人听写不过关被安老师批评,安老师上课前便在纸条上写“滚蛋”二字贴在门上,把安老师气哭了,不给我们班上课。最后我们反复去请,学校领导出面调节,安老师才勉强恢复上课的。
初二下学期,我因感冒引发肺炎,加之肉体心灵都不堪重负,产生了厌学情绪,屡次借口请假不愿上学,成绩有所退步。当时教导主任慕铭琪是我家远方亲戚,哥哥找到他,想让我留级重念初二备战小中专考试,我就像在黑暗中爬行很久终于看到微弱的亮光一般,欣喜若狂。记得王老师对此十分生气,连哥哥递烟都不肯接,声称“就教了这么一个好学生”,反复告诉我上高中前途多么远大,怎奈我摆脱“黑暗"心切,留级心意己决,王老师终也无可奈何。
令我哭笑不得的是贾某后来因偷盗自行车而被拘留,提前离开了学校。而我却不得不推迟一年毕业,1997 年,考上省城的一所中专学校,后来分配至一所初中任教。我常常因自己没有上高中而感到遗憾。多年后,有一次在汽车上碰见了贾某,他可能没认出我,但这个改变我人生轨迹的人的面孔简直刻骨铭心。和他目光相接的那一瞬,立刻感到一股恐惧气流迅速传变全身,我本能地将自己的身体缩成一团,小心翼翼地快速掠过他身边,坐在一个远离他的座位上,头都没敢抬。后来和与他同村的一位同事闲聊,得知毕业后,杨某当了兵,而贾某因吸毒、打架在监狱几进几出,后来因强奸罪判了十三年,父亲在六十来岁就被他气死了,妻离子散。真是“恶有恶报”,我内心终于释然了。
我经常回想起那段灰色的日子,它给我带来的伤痛永远难以抹去。因而在我作老师之后,教导我的学生一定要团结友爱,和睦相处,不能恃强凌弱。如果外班学生欺负我班学生,我会竭尽所能让他们受到校纪的处罚,这不仅是对弱者的保护,更是对施暴者的一种拯救,因为我清楚地知道:学生如果不接受纪律约束,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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