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塔

入山中不知归处，青鸟翠羽缓缓落在肩头，我寻塔而来，半晌已到云隐处，满眼都是苍郁却还是找寻不到塔的半分影踪。松柏的香气渐浓，我想起山脚下那户人家为我沏的一壶茶，那茶烟里分明是这林中的味道。凑上前去轻轻刮下松脂，油亮似琥珀却困着一只虫儿，总让人想透过它追寻千年万年前的一片雪落，是不是刚好被这虫儿目睹，天地一片皎洁，仿佛不知道这方天地有一个小生灵即将消逝，一片又一片的雪落，铺满了虫儿的世界……

我把这轻盈的小东西装进口袋，笑着叹了口气，走在枯叶上。林中寂静，只余我脚步声，“嘎吱嘎吱”，似这没有副歌的伴奏，少了人声的灵性，可说孤寂又偏偏有几分怡然自得。恍惚间听到一声雷响，闷闷地从天际传过来，还来不及想山中气象变化，雨便落了下来，滚珠一般跳落在叶上，我在绿盖头下听得一阵琵琶语，雨疾时，好似千军万马般豪壮，雨势弱时，敛目颔首的姑苏女子轻轻吟唱在耳边。我侧耳听了一时，将撑起伞，才发觉满身湿透，我该是这林中的一员了，抛掉伞，踏着我的木屐走在泥泞上。这和走在柏油马路上完全不同，木屐是古法通身为木质，走在马路上是硬碰硬不是太舒服，可走在这软软的林中雨浸湿过的泥土里，一刚一柔显得相得益彰。只可惜这场雨让一切都柔软了，我的木屐踩不出枯枝轻响。

林中冒出一只猴，古灵精怪地跟着我，我在小路上急走，它在林间跳跃，我停下，它向前蹿的小红灯就亮起，毛绒绒的脸一阵活泛，激励哇啦一顿猴语，我试图用眼神和它沟通，老听人说眼睛是心领的窗口，我用眼睛向猴子传达善意，真可惜它不愿和我对视，在树杈上跳来跳去。‘好吧，和你比一场’。我快步走着，那滑头一个机灵，飞快地跟上来，我不服输的劲上来了，小跑了起来，那猴头一阵着急，在树上气的跳脚。我终究不是猴子的对手，它尾巴缠在书上，轻轻一荡越过我，为我降下了一片甘霖，小时候经常欺负别人的手段终于轮回到了我身上。

时雨方歇，怎么又听到了水声。寻声而去，气蒸孟泽，层峦叠嶂又有银川倾泻，裸露的峰石，宛若仙山，云雾缭绕漂浮不定。不多时碧洗晴空，瑰丽的虹展开在眼前，近在咫尺……我生出了一个邪念：我想拥有它。可我不顾一切地扑向虹，还是只感受到了空气的湿润，我遗憾万分，看着美丽慢慢消散。世间美丽的事物大都虚幻，凡人无法拥有，可极致的完美人人都想求得，果然还是遗憾最美。忽然我想到季羡林先生说：“不完美才是人生”，我怎么把它忘了。掏出手机将这残存的虹定格，我欣赏着美丽的照片，感叹要是完整的虹多美啊！我若是早照相不就不会这样了吗？果然不完美才是人生。

扑通一声，松脂掉到了水里，我急忙把它捞出来，把水甩掉，忽然听得塔铃脆响，环视四周，并无塔的影踪。我觉得自己已经疑神疑鬼了，拿出帕子准备拭干松脂，我一愣，石中有飞流瀑布，宝塔矗立在山峰，那只虫儿早飞入林中，一条鱼悠哉在石中游过。石中鱼，石中塔，我仰头看去，还是石中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