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

在家乡县城，如果有⼈背一个背篼，你不管认不认识，问一声，他可能来⾃乡村

        快过年了，大约是腊月二十八。妈妈要去接从乡下来的大哥，我如儿时一样，跟老人家后边一起去。

        从老家的乡镇到县城，⼀天有两班车，⼤哥乘的是早上五点多从乡上出发那班，正常情况下到城⾥一般两⼩时，如果天气不好或遇上其他情况，三四小时得有。乡里的公路1970年通的，几⼗年了，一直是土路，现在是油路了，家乡人说：国家修的，整宽了，错⻋也不象以前，恼火得很。

        那天，我和妈妈在县城一个⼗字路⼝等大哥。妈妈七十多了，⻓期在乡村，身体不错，精神面貌也蛮好。我和老人家在路⼝等好久也不见从乡⾥来的班车，打⼤哥电话，⼀直处于⽆法接通状态。我劝她，回吧，不知什么时候才到。妈妈说：这班⻋不会出啥⼦事吧！我知道，她⻅不到⼤哥的身影，她不会离开的。

上山区的瓦房子

        妈妈就是这样⼦的性格，一次，爱⼈出差到四川去调研，到了家乡邻县，顺道去看望⽼人家。妈妈知道情况后，第二天就在楼下路边等着。当我爱⼈⻅到妈妈的时候，⼼头一热。她回北京后告我：妈妈站路边象雕塑一样。

妈妈

        妈妈典型的上山区人脾气，坚持坚定坚強坚韧。家乡人就是这样子，与山为伍，同泥⼟打交道，一年四季，⻛霜⾬雪，看多了，受够了，习惯了。

        我们等了好久，⼤哥还没来，我不敢再劝她老人家。于是，我拍下了妈妈这幅雕塑般的照片。

热闹

      ⼤哥没有出去打工，在老家乡镇做电器买卖。而大多数人一过年，⻔一锁，出⻔挣现钱去了。

      现在的农村，就是这么现实。

      “种庄稼划不来”。上山区人说：种子，肥料，农药，还不说当揪⼉（下力⽓，⼈工成本）⼀年下来，粮食卖不到⼏个钱。所以，⻘壮男子都离开家乡，去南⽅打工。慢慢的，在外边时间久了，不少⼈有了积蓄，在城里买了房，为的是孩子的教育。城⾥有房，孩⼦读书，但得有⼈照管。于是，⽼⼈家们被迫离开山村⽥园，到城里来带孙儿。

非同寻常的场景

      我妈妈就是那个时候进城的，她属于早期进城的那一批人。当时，三弟在城⾥买了房，妈妈必须进城看孙⼦。依我当时的话说：这回，你是跑不脱了。

        乡村的⽼人们进城后，开始， 他们根本不习惯城市生活，不自由，东⻄贵，啥都要⽤现钱。特别是水，喝口⽔都是钱。⼀个⽼⼈说：在乡下，天天挑水，一分钱不要。

        进城了，到是有不少新鲜事物，⽐如，城⾥⽼⼈天天跳广场舞。乡下来的⽼人只是在边上看闹热。我听到两个老人家说：城里这些老婆⼦有退休工资，一天吃饱了，就在这⾥呀呀的丫丫的跳。我们挖了一辈⼦黃泥巴，啥子也莫得。

真真切切

      没有⽐较就没有优劣之分，乡⾥的⽼人，他们发的牢骚，我认为是合理的。现在，国家想方设法在为农⺠提供各种补贴，若大一个农业大国，要办好这事，真的要有时间。

      说实话，乡⾥和城⾥⽐比，还是有优势的，好山好水好吃好喝。但劣势更突出，特别是我的⽼家，上山区。

      我们可以掰着指头算，教育，医疗，交通，这些资源是⽆法⽐较的。以前，城⾥的路⼏乎年年整，偏远山区的路几十年如一日。

      你⼤哥乘坐的班⻋该快进城了吧？老⼈家轻轻问我。我打⼤哥手机，大哥说：在修路，班车停了一⼩时多。知道情况后，⽼人家说：修路，那到是好。她明显不紧张了。

        ⽼家的发展是渐渐在往前推动的，如今，高速公路和高铁都在县境内贯穿，由此，县城与乡镇的道路改造就成为当务之急。

回头看

      我⽼家那个乡，乡村到镇上的路修好了。乡⾥⼲部真正的是下了功夫，想了少办法。⽽乡親⼼里知道，祖祖辈辈到这一代才有一条干路好走。

        一次，我回家过春节，去一个村⾥⾛人户，那⾥的乡親⻅我不是外人，愿意说话。我问：路现在整好了嘛，上街轻松多了。他们围过来讲，乡里干部能⼲啰，那个张眼镜，就多对。能得到⽼实巴交的乡⾥人肯定，实属不易。乡⾥人，你可以说他不见多识广，但你千万别糊弄他，他们⼼⾥有杆秤。由此可见，乡镇一级的领导干部，他们的一个计划，一个想法，一个以身作则的⾏动，直接关系到山区乡村人民⽣话便利。

        ⼀边等大哥一边和妈妈摆⻰门阵。她说：老家那么多好地方，没有多少人种，这么大一个国家，不种地吃什么？我说：进口，从国外买。她说：⾃⼰屋里有地不种，过成买？啊呀。我说：你放心。谁都不会没有饭吃。再往下聊，我不知该怎么和⽼妈妈说了。范仲淹在他的《岳阳楼记》⾥写道：居庙堂之⾼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而我的妈妈，一个识字不多的乡村人，她的忧是从何⽽来，她忧的是谁？一个农村⽼人家，其感悟和思想，具其的家国情怀，让我这个⾃以为是的读过⼏页书的⼉子，内⼼深处发⽣了一场地震。在老⼈家⼼里，农民就是要种好地，勤勤快，不偷奸耍滑。依妈妈的心思： 农民务好庄稼，⼯人造好产品，干部做好工作，教师教好学生，警察站好岗位，军人守好边关。各自尽责，这才是务正业。

念想

        我的上山区，我的⽗⽼乡親，在⼤时代变革中，他们内⼼深处的愿景是和我们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是相同的。

        乡下人，城⾥人，中国人，⽣于斯⻓于斯，爱恋这片地儿，是最珍贵的情感。

        在路边等大哥，妈有不少的话题。她说：⽼家油菜快开花了，上⼭区比城坝里冷点，前天，我看火⻋站后边那片就有开。 我说择⼉根（⻥鱼醒草）也好挖了，现在。

        妈妈说：城⾥卖的不好吃。

手艺人

        城⾥啥都有卖的，进城后的乡下人也源源不断把农产品拿城⾥卖。

        终于，班⻋从那边开来了。当大哥出现在妈妈视线上时，⻅到⼤儿子背一背篼东西，⽼人家突然一阵小跑，去接⼤哥。这情景，她哪里象七十多岁的⽼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