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摊

 

旧书摊

    上午在朋友家聊天，说起好长时间没见过旧书摊了。中午回家，赫然出现在小区门口——围墙栅栏外的树下，铺了一地，一辆小三轮，后厢上整齐地码着一排排书。远远望见，差点笑出声，真是不经念叨，隐隐的担心也终于释然，总算还在啊，真好。

      距离上一次遇见他的书摊有小半年了。那是去年秋末冬初，晚上八点多，从健身房回家，路过他的书摊，摆在学院对面的马路边上，三两个人在看书。后来，许是天气冷吧，外面行人也越来越少，再没见过他出摊。

      开春之后，就一直惦记，该出摊了吧，天暖和了，白天越来越长，行人也越来越多……特意从他们惯常出现的地方经过过几次，没有。不知道是我没遇见，还是他们确实还没开始今年的生意，总不会是不做了吧，这是我最担心的。

     第一次遇见他们是一个夏日傍晚，在离我家不远的党校门口，一辆三轮车停在人行道旁的女贞树下，车后厢全是书，书背向上，书名一目了然，依着树依次摆了一排纸箱，里面也是书，紧挨着箱子铺一张布单，上面堆着看图识字、成语故事之类的儿童书。吃过晚饭的人三三两两出来散步，有人停下看一会儿，也有骑自行车路过的，车子往路边一放，或站或蹲在地上翻书。老板看起来四十岁左右，个儿不高，黑、瘦，戴一副黑框眼镜，挺斯文，妻子看着倒挺有烟火气，虽然个头也不高，白、胖，穿着大花衬衫，大声招揽着生意“五块、十块、五块、十块……书便宜卖啦啊”，有人买书，他默默收钱。

      书是全新的，不是二手，只是版本较早一些，可能放得太久，难免积尘，一番翻拣下来，手上沾满土。每种书只有一本两本，有些书损坏残缺，那也没得换，想买就只有这样的，不然就没有了。老板说是书店里积压的库存，他趸下来的，都是正版。

       我曾淘到一本三联书店出的插图版的线装书《京派文学与海派文学》，十块钱，还有一本《菊与刀》，七块钱，这在他的书里面算是贵的，大部分书五块钱一本，堆在地上的儿童书十块钱三本。见的次数多了，混得脸熟之后，我开玩笑问他，为什么卖给我的书都贵，别人的就便宜。他很认真地解释，你挑的都是好的。我心里也明白，这样的价钱简直是捡大便宜。有次，朋友看上一本李叔同的书，内有丰子恺配的插图，很是喜欢，书从中间折了，拦腰断成两截，没彻底断掉，倒也不影响阅读，找不出第二本，最后三块钱买走。

       小城里卖旧书的其实不只他一个。我初来时，住在离城中心较远的一处，门前有条河，古已有之，有人说最早修来做灌溉渠，那时，这里还是一片农田，还有人说曾是护城河，到现在，纯属景观。河堤上种了两排垂杨柳，南岸是东西交通的柏油公路，北岸是居民生活区，每逢周末，北岸上会有早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卖针头线脑、花鸟虫鱼、风味小吃……其中也有卖旧书的，名副其实的旧，都是收来的二手书、旧的期刊杂志，价格也便宜，三块五块，只是很难淘到一本像样的，爱书人自然不会把自己的好书卖掉，不爱书的人也没什么好书可卖。抱着捡漏心理，每次还是忍不住去翻翻，倒能翻出一些书之外的故事来。有本书扉页上用毛笔小楷郑重写着：赠***吾友，一番谦虚之辞和祝福之语，落款即是作者。看简介，是一位不大不小的地方官员，不禁慨然，经不住时间考验的又岂止文字。

      电视台还在广场的时候，我的办公室在院东边一角的小二楼，常被同事们笑说是“偏安一隅”。我很喜欢这一隅，窗外即是广场一角的小公园，很多植物，少人，算是闹中求静。后来，有几个老头儿相中这块宝地，聚在窗户下下象棋，兼着修自行车，还捎带着卖些旧书，也是二手的。得闲，就转出去，到书摊上看一会儿。最为得意的是淘到一本精装版的《世界百部电影赏析》，砖头般的一本书，旧是很旧了，内容真的好，铜版纸的缩微电影海报也很精美，老头儿要五块，见我痛快掏钱，很欣喜的样子，觉得要少了，又反悔，改口成十块。凭空涨了一倍的钱，我正讶然，一位也在看书的中年人帮我说话，书都旧了，五块钱就不少，小姑娘拿走算了。老头儿本也无心卖书，不过捎带，就这样让我捡了漏。

      这件事曾极大地鼓舞了我的同事，有段时间他勤快地奔赴各个早市、夜市，找旧书摊，想搜罗又便宜又好的古董书，终无所获。

       旧书摊儿的出现多不固定，有时这里有时那里，不定点也不定时，毫无规律，只能遇见，无处找寻。大千世界，相遇总是需要点缘分，人与人如此，与书也是吧。

      小城并不大，我时常步行，也常遇见这个书摊，在不同的地方。每次，都会停下来看一会儿。他不断有新书补充，有时能挑出两三本，有时挑不到喜欢的，彼此点点头，笑笑，走开。也有时候，中意的书太多，稍一犹豫没入手，回去惦念不已，等下次遇见，又没了，难免懊恼。

      虽说我有随遇随缘的心态，却也在不知不觉中依赖某种习惯，比如过段时间到旧书摊上淘几本书，书好且便宜，让人有一种生活的富足感。而这些逐渐养成的习惯于我的生活而言，有时候，是锦上添花，有时候，就是雪中送炭，比如，在经历了一个冬天的漫长等待，生怕他们会就此消失的时候，他又出现了。

      春日的阳光透过树叶散落在地上、书上，有些金光有些温热。挑了两本书，对老板说，好像好书少了呢，老板无奈道，看书的人太少，书不好卖，给小孩买书的多，只好多进些小孩子的书。有位青年男子买了本《随园诗话》，问老板有没有《随园食单》，找了半天没找到，临走，老板说，我回去再找找，你下次来。

      回家在朋友圈广而告之，有人托我买书，又出去帮朋友挑了几本，对老板说，其实爱读书的人挺多的，只是有时候互相遇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