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一章:寻画(13)立牌坊
江小嫚有个小她六岁的弟弟叫江小勇,江小勇给宗兆雄提供过情报、送过信、分过钱。他对宗老大一直是很崇拜,应改算是半个团伙成员。几年来,他遵照宗老大的严令一直守口如瓶。
年前他到姐姐家来报喜,说他的第一个孩子顺利出生了,是个小子。小嫚听了自然替弟弟欢喜,当即送他个银手镯,让他去吴银匠那打个长命锁。
江小嫚把“抗联别动队”得到上级领导认定的事说给了弟弟,并说其他人也相继得到通知,今后有人问起来要统一口径,不得乱说。
江小勇听了乐得手舞足蹈,说:“我就说嘛,打地主老财还有错?这么说我们那也是革命?这样的话我们比贫农团那些人早革命了好几年呢,太好了。”
两年前,小嫚让弟弟去吴银匠处卖过金首饰,故吴宝成认得江小勇。那天,他全家正在吃午饭,见董所长的小舅子来了吴宝成马上起身相让:“小勇啊,还没吃饭吧?来,喝一杯,进门坎吃一碗,慧卿,你去再炒个菜。
江小勇本来已经吃午饭了,可见到酒菜还是迈不动步。几盅老白干下肚,他的话多了起来,把刚刚得到的消息拿出来卖弄,吹嘘说他革命比别人都早,又说刺杀反动伪满警察他也有功。
吴宝成好奇地问:“你有什么功?”
江小勇有些神秘地说:“三年前小庙门前死那两警察你知道是谁干的?
吴宝成说:“这我上哪儿知道去?你知道?”
江小勇一脸得意地说:“我当然知道,是我和二当家找人干的。你寻思人家白帮你忙啊?那叫杀人,不是杀猪,杀猪你不还得给个三块五块的吧?人家要价可不低,老头票人家不要,要干货,没有干货给古董古画也行,最后我姐给了他一张清朝的古画人家才答应的。画是我送的,我怎么不知道。”
江小勇觉得为烈士报仇是件值得夸耀的事,没有隐瞒的必要。其实他这么认为也没错,你想,如果有人将出卖杨靖宇将军的叛徒杀了你说是不是应该得到表彰?
吴宝成问:“为啥要雇人呢?”
江小勇说:“我们没把握呗,枪不好带不说,打得还不准。那可是两人,弄不好我们就得搭一个,谁都不乐意干,所以最后决定还是雇人保险。”
江小勇走了,吴宝成嘀咕了一句:“宗兆雄不是土匪老大么?怎么就成了烈士了?”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长春。战争给这座城市带来深重的灾难,大街上没有几个行人,临街的店铺大都关闭,有的门窗房盖已被扒掉,只剩下残垣断壁。
杨士元站在街口等了很长时间才叫到一辆三轮车,他要去姨妈家看看。蹬三轮的说:“我刚回来没两月,早跑出去的命都保住了,围在城里的人能不能在就很难说了。到了姨妈住的地方他和蹬三轮的说:“你在门口等我一会儿,我进去马上就出来。”
房子还在,里面真的没有人了,他里外看了一下,出来上了三轮说:“师傅,回去,拉我去军管会。”
在军管会杨士元办了报到手续,因为市政府刚刚组建,各部门都需要人,负责人征求他的意见,他表示希望去公安局。负责人边填写调令边说:“那好,你就去公安局刑侦大队担任副队长吧。”
他选择公安部门工作,主要是想借工作之便查找被徐文炳抢走的那幅画的下落。
接下来便投入了紧张的工作,首先是收集整理敌人没来得及销毁的挡案材料。他查到了与伪满国军310团有关的人,最后查到了徐文炳的老婆倪美凤的住址。
六十岁的倪美凤,身体消瘦,面色黄黑,穿戴寒酸,没有半点儿官太太的影子。杨士元说:“我是市公安局的,有一桩案子需要你配合。你是徐文炳的太太吧?”
倪美凤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说:“是,咳,我都不愿意承认,他替日本人剿过匪,他有罪。”
杨士元说:“我不是来调查他有罪没罪的,我是问他死前的两个月内有没有往家送过一幅画?”
“一幅画?没有哇,那年自从过了年直到他死,他一次家也没回过,也没派人送过任何东西。”倪美凤恢复了平静,回答得十分肯定。
“你再好好回想一下,除了家以外他还有什么地方能存放东西。”
“你问没问她小老婆?也许你说的东西在她那。”
“小老婆?她叫什么名?现在她住在哪儿?”
“小媳妇姓江,江水的江,叫江小嫚,在新城居住,她一直和徐文炳的表弟宗兆雄暗中来往,听说她现在嫁给了新城居派出所所长。”
方立成跟杨士元讲过宗兆雄睡寡妇被抓的事,但方立成不知道这个寡妇是伪团长徐文炳的小老婆。
刑侦大队整理光复前后各地的报案,发现用匕首从背后杀人的案件有五起,其中新城居是俩警同时被杀。
杨士元跟局领导建议说:“很明显,五起案件应该是一个人所为,这是个危险人物,我们应该立案调查。”
这个建议得到局领导的批准,春节过后,杨士元来到了新城居。他没去找江小嫚,而是去了银匠铺,他想先拜访一下十年前的老朋友吴宝成。吴宝成的银匠铺很好找,在镇在十字路口,还是当年的招牌。进门后吴宝成起身相迎:“先生,您打什么?请坐!”吴宝成四十六了,模样还是十年前的样子。
杨士元高兴地说:“吴掌柜,怎么?认不出我来了?”
杨士元变化大一些,脸色不那么白了,身体也粗壮了不少。虽然如此还是带一些当年美少年的影子,眼光明亮,嘴角紧闭,显得睿智稳重。
吴宝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惊㤉道:“唉呀,你是士元?杨兄弟,你可想死老哥了。”吴宝成很兴奋,转脸对里屋喊道:“你们快岀来,看谁来了?”
通往里屋的门帘一撩,吴宝成媳妇赵慧卿和大女儿吴敏二女儿吴薇从里屋走了出来。
杨士元笑着说:“嫂子还是那么年轻,认得我不?”
赵慧卿说:“坐了你一天一夜的马车怎么能不认得?一晃十年了,这日子可真不经混。”
吴敏说:“士元哥,你还记得我吗?”
十年前,吴敏才十二岁,还是个小丫头,如今已经是婷婷玉立的大姑娘了。看着娇艳如花的吴敏,杨士元不由得心中一动,微笑着说:“小敏!是吧?”
吴宝成说:“坐下,都坐下说话,哎呀,士元,你知道,我们经常念叨你,这些年你都去哪儿?怎么一趟也不过来?”
杨士元说:“唉,一言难尽啊,我一直在山东,大部分时间在军队里当差。”
吴宝成抬头看了看挂钟说:“现做来不及了,小敏,你到对过马家菜馆叫几个炒菜,咱们边吃边聊。”
吃饭期间杨士元讲了一些军队上的趣闻轶事,吴宝成一家听得津津有味。
饭后赵慧卿为吴宝成和杨士元一人沏了一杯茶,随后进了里屋。
吴宝成说:“杨兄弟即是公安局的人,那么来新城居一定是有公干吧?”
杨士元笑了笑说:“是有点事,不过来看大哥也是真的。”
吴宝成说:“人和人就是一种缘分,咱兄弟俩就是投缘。”
杨士元说:“宗兆雄被抓的事你知道吧?”
“那么大的事怎能不知道?”
“你给我说祥细点,越细越好。”
吴宝成说:“幸亏宗老大是通缉犯不敢公开活动,不然的话他非得找我的茬不可。你说怎么那么巧?和他相好的女人也住在这。”
“这女人的底细你知道吗?”
“别人不知道,我知道。她叫江小嫚,是伪满国军徐团长的姨太太。别人只知道她有相好的,不知相好的是胡子头宗老大。抓他的那两个警察在土地庙被人捅死了,大家都知道是胡子为他们的老大报仇。被杀俩警察的家人要求上面尽快破案,惩办凶手,找到县里,告到市里,可没过几个月小鬼子投降了,满洲国垮台了,当官的跑的跑,溜的溜。对于共产党的新政权来说伪满官员都是汉奸,为日伪政权服务的警察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俩警察家属也不敢告了。”
杨士元问:“这事与江小嫚有没有关系?”
吴宝成说:“还真有点关系,我这也是最近才知道的。”接下来他便把江小勇的话说了一遍。
真是太好了!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画的线索,杨士元认为,用于买通杀手的画极有可能就是他家的传家宝。这还需要江小嫚的证实,不过,她现在是所长的妻子,能说实话么?
杨士元正在沉思,不想吴宝成冷估丁问了一句:“士元,你成家了吧?弟妹是哪儿的人呐?”
杨士元说:“噢,我还没成家呢。”
“怎么会?你今年二十八了吧?哪有这么大岁数还不成家的?”
“吴大哥,你不知道,在山东时我师父他们倒是给我张罗来的,可是因为那时候我潜伏在国民党军队里,一开始计划刺杀汉奸,后来又改为传送情报,这两种事都具有极大的风险,不知什么时候就牺牲了,我不想坑人家姑娘,所以一直是单身。现在回来了,也确实应该成家了。”
“士元,今晚你就住在我这吧,我这方便,有些事我还想和你唠唠。”
晚上,前厅只有吴宝成和杨士元两人。
“你真的没有媳妇?”吴宝成又追问了一句。
“真没有哇,”
“士元,虽说咱俩在一起只有一天半的时间,可你的为人我看得清清楚楚。这么多年我们全家一直在牵挂你,尤其是小敏,四年前还催我去牛家镇找过你,可邻居们都说你家早就搬了。”
杨士元多聪明啊,小敏不叫他叔叫他士元哥他就有所查觉,莫非?他说:“小敏今年二十二了,出阁了吧?”
“没有,媒人来过几次,可说的人都不中她的意。”
杨士元心想吴家和小敏要是对我有意思的话不能让女方张口,应该我向吴家求婚才是正理,不能让老吴为难。想到这他郑重地说:“吴掌柜,我一直管你叫大哥,如今说到小敏,我想改口管你叫叔,如果小敏不愿意莫怪我唐突,就算我没说。”
吴宝成大喜:“士元,你不但聪明还明事理。跟你明说吧,十年前小敏在门前亲眼看你连摔宗老大三跤,从那之后她对你就念念不忘,这两年别人介绍的人只相一面就摇头,说比你差得太远。我和她妈说士元是好,可咱上哪儿找去?我还去过你姨家打听,你姨只说你去关里了,在哪儿她也不知道。这事我们觉得根本就不可能,没想到还真是有缘分,真是有缘。”
吴宝成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了,站起来去女儿房门口说:“敏儿,你出来!”
“爸,什么事?”
吴宝成笑着说:“士元跟我向你求婚呢,你去跟他说你愿意不愿意。”
油灯下小敏愈发显得端庄大方,她肌肤娇嫩、美目流盼,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梦中的情人,喃喃地说:“士元哥,这些年你的影子一直在我身边,我似乎有种预感,你一定会来的,梦里月下老人早就告诉我了……”
杨士元沉稳的目光变得温柔了,越来越温柔。
人世间的事情真是奇妙,看来前世姻缘是有的,不然怎么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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