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之后,杨和终于明天的那种刺痛是怎么回事了。
这天早上他像往常一样洗漱,可在洗脸时总感觉搓掉了什么下来,心想“我脸上有这么脏吗?也能像济公一样搓出丸子来?”疑惑之后,他走到镜子查看,赫然发现额头、鼻梁、脸颊都蜕皮了,又查看了脖子、胳膊也都出现了同样的现象。
此时他也明白了,骑行后的刺痛根本不是因为磨破了皮,而是被烈日晒伤了。现在看来,上次的调研(姑且这么称呼吧)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他也算是完成了一场“蜕变”。
这次尝试也让杨和认识到,调研这条路并不适合自己,他没有接触公司股东、高层的机会,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知道些什么,更欠缺调研的基本技巧和勇气。思来想去也只能将其搁置,转而另谋出路。
这天杨和与张弘毅在检测室一起测试,无意间听到了旁边试验员的谈话,从其中得知,检测中心的有些同事下班后做起了摆摊、专车、送外卖的兼职,每个月除了工资之外,能多赚一笔不少的收入。其中一位试验员干过一段时间的专车兼职后,上个月毅然辞职转做专职货运司机去了。
听到他们的谈话后,张弘毅显然动心了,目不转睛地盯着谈话的他们,随后扭过头来兴奋地看向杨和,“杨工,发财的机会来了,咱们也去大赚一笔吧?”
杨和倒是冷淡地回复了一句,“敢问张总,你有时间吗?”
此时的试验员也凑了过来,“我们试验员都有时间,你们设计员还没时间吗?不管是白班还是晚班,我们都要上12个小时的班,而你们只上8个小时,还说自己没时间吗?哦,对了,你们的工资高,估计也看不上这点外快吧?”
张弘毅朝着试验员翻了一个白眼,“我说大哥,别人不知道我们的上班时间,你还不知道吗?我们上班时,你们的晚班试验员还没交接;我们下班时,你们的晚班试验员都已经上班了。我们的上班时间名义上是8小时,可呆在公司里的时间比谁都多。即使我们下班了,你们试验员来个电话,我们就得屁颠屁颠地回来加班,说我们24小时随时待命都不为过。虽说我们工资是高了那么一点,但我们上班时间却比你们多得多,如果把工资平摊到单位时间内,可能还没你们高呢。”
杨和此时也不忘打趣,“其实大家都是在一口锅里吃饭的难兄难弟,尤其是跟你们白班试验员,我们可是每天陪你们上一整天班。别的不说,单凭这份全天候的陪伴就足以说明咱们之间的革命友谊了。”
“对,感情最铁,我们是铁,你们是磁铁。难得碰上个节假日,就想休息一下,可你们加班也得拉上我们,闹得大家都不安生。不想加班都行不行,你们给我们领导发一个邮件,就得安排我们老老实实地值日。”
这一番话顿时引得大家大笑起来。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张弘毅明显还在对刚才的事念念不忘,“杨工,我觉得咱们还是可以试一下,光靠工资吃不饱啊。你有没有听说过‘T型人才’、‘π型人才’?”
经过这一提醒,杨和想起好像在哪本书里接触过这两个概念,虽然具体内容已经记不住了,但对其大体意思还有些印象。
“你这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大体意思是说,以前提倡大家做有一技之长的T型人才,但在一切都突飞猛进的今天,一技之长再也不是安身立命的利器,在一个领域呆得时间长了,所积累的技能反而可能会成为束缚自己的枷锁,等到行业变化时,铁饭碗也会变成定时炸弹。因此除了一技之长之外,还应多掌握一门技能,做个π型人才,以应对不可预期的危机。从这一点来说,倒是和孔夫子的‘君子不器’有异曲同工之妙。”
“对,是这个意思。相较于只靠一条腿的T型人才,掌握两种甚至多种技能的π型人才的抗风险能力更强,而且贯通多个领域后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有更大概率做出成绩来。人不人才的先不提,但我们现在确实属于只靠一条腿的T型,除了本职工作之外一无所知,说不定哪天咱们就被这个时代抛弃了。”
“有道理,咱们除了这点可怜的一技之长之外,真的是一无所有了,而且这所谓的一技之长,可能未来的某一天就会变得一文不值。本来这个行业中,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可我们却要压上自己的大半辈子。这到底是这个行业的损失,还是自己的损失呢?在这个时代,如果一种工作是以你放弃爱好、生活为代价,彻底沦为一个微小的器件,那就多少有些得不偿失了,如果还以一技之长为荣,那将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暂且不提热爱工作、感恩工作这种上升高度的话,但至少别从心底抵触工作吧,搞得每天上班想上坟一样。再者,咱们这一行夕阳西下,随着时间的波涛浮沉,说不定哪天就被淹没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平常百姓家。’政权更迭、家族兴衰如此,行业变迁又何尝不是呢?所以,我觉得别整天闷头干活了。干这一行这么久,目前的现状、将来的发展你也清楚,反正我是越来越看不到希望。除了加班,咱们应该挤出点时间想想以后怎么办。所以,我才对刚才试验员的话那么在意,我倒是很想试一下。”
“试一下没问题,但也得找个合适的方向或者领域吧?首先,不管是摆摊、还是专车,都需要时间吧?可咱们哪有时间啊。其次,这些兼职并不能提升咱们的能力,只是单纯的用时间换金钱。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这些都算不上技能,因为技能的核心在于有一定门槛,具备一定的不可替代性。现在满大街的都是专车、外卖,被替换掉太容易了,说不定哪天就行不通了,到头来白白浪费时间。我觉得还是先培养自己的技能,或者从现有工作中挖掘新的技能。”
“真是教科书式的回答,滴水不漏、丝丝入扣,一看你就是个理论派。可咱们的工作能挖掘出什么技能。回想以前,我喜欢理工科,对原理性很强的东西特别感兴趣,而对人文、社科完全不感冒。但现在我觉得人文、社科类的知识覆盖面太广了,在日常生活或自媒体上,随便找个话题都能聊几句,还有引来别人捧场。但理工科就不一样了,处处受限制,我总不能给人家科普咱们产品的运行原理吧。即使我敢讲,估计也没人听,行业外的人用不到,行业内的人用不着。”
“你说的这些我也同意,一张纸、一支笔,人家艺术生随手就是一幅优美的画,换作咱们,顶多能制作出一张工程图。”
“所以,相较于你刚才说的那些大道理,我还是喜欢实干派,干脆直接。理论派永远不会错,但也从不告诉别人到底应该怎么做。我觉得只要能赚钱就是好技能,就这么简单,其他什么的先不用考虑。我就要简单粗暴地用点野路子,虽然不清楚要朝哪个方向使劲啊,但是与其干等,不如先试一下,‘有枣没枣打三杆子’嘛。今天老子不加班了,下班后就先去探探路。”
杨和对着张弘毅伸出了大拇指,“行,豪横。”
可张弘毅也帅不过三秒,“我明天再多加会儿班,把今天落下的进度再补回来,嘿嘿。”
“那祝张总早日上岸,到时候别忘了喊上我们一起发财,我们给你打下手也行。”
下班后,张弘毅在公司门口逗留了一会,他发现公司门口着好几辆停留揽客的私家车,透过车窗看到,驾驶座上的人穿的就是公司厂服。
“有没有去**区的?有的话马上就走,中间不停哈。”
也有人并不喊话,只是静静地等待别人上前询问。没一会儿,就已有好几辆车接到人后离开了。
张弘毅随便看向一辆车,上前问道:“夜市街去吗?”
“一个人吗?去啊。”
“多少钱?”
“40。”
张弘毅上车后,和司机随便聊了起来,“师傅,你也是G公司的吧?”
“对啊,工艺部的。”
“你们下班还忙着挣钱,真拼啊。”
“没办法,工资不够啊,房贷、车贷、孩子上学都要钱,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光算开车的话,你一个月能挣多少啊?”
不知道是谦虚还是想隐瞒什么,司机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句“也没多少。”
“像你们这种,时去哪儿的人都拉,还是只稍顺路的?”
“我是都可以,下班没什么事的话,就都拉,一直到快睡觉再回家。如果下班有事,就只稍顺路的。”
到了夜市街之后,张弘毅付钱下车,刚进夜市街,就领略到了炸臭豆腐、铁板鱿鱼、烤生蚝的霸道味道,两旁的摊位摆满了各种小吃:炸酥肉、肉夹馍、凉皮、福鼎肉片、炸鸡、凉菜、卤肉、水果捞、手工水饺、小龙虾、苕皮、麻辣烫......中间拥挤的道路上人头攒动,而又以年轻人居多。
在一处烤生蚝的摊位,张弘毅还真见到了一位同事,虽然不知道他是哪个部门的,但在公司里曾见过他几面。这位同事熟练地摆上生蚝,旁边的人(应该是他老婆吧)无缝连接地用勺子把蒜蓉放进生蚝里,还不时地给顾客打包、上餐。在等待生蚝烤熟的过程中,这位同事调整着每一排生蚝的位置,辨认着每一排生蚝的烤熟程度。在两人默契的配合下,一切显得如此行云流水。
摊位前地几位顾客也不着急,安静地付款、排队、取餐。张弘毅付款之后,让老板娘等生蚝烤熟后送到旁边的摊位。张弘毅在旁边的摊位点了一份炒面后坐下,还没等生蚝烤熟,炒面就先端上来了,不得不佩服这家老板的出餐速度。
等生蚝端过来之后,张弘毅开始享用这顿丰盛的“海鲜面”。
“也别说,味道还挺不错,活该人家赚这份钱,生意好也是有原因的:味道在线、出餐也快。
看来这份钱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赚到手的,先不说这手艺需要多久才能练出来,即使练出来,自己也没空出摊啊。听他们说,五、六点钟就开始出摊占位了,而这个时间正是自己一天钟最忙的时候。
专车倒还好,有空就拉客,没空就算了,可开专车的前提也得有辆车吧。为此专门买辆车也不值当的,不知猴年马月才能赚回买车的钱,就算开共享汽车载客,也未必能赚回租金。”
此时的张弘毅稍显气馁,全然没有了来时的万丈豪情。本想吃完饭后再溜达一会儿,仔细考虑后还是觉得算了。
坐在驶往住处的公交车上,张弘毅默默地盘算起明天的工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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