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如已经被村子里的人渐渐淡忘了,小一辈的人甚至这个名字都没听过,更别说认识这个人了,但我却不知道怎的竟记起还有这么一个人来。
幼年夏季的一个傍晚,和父亲往车子里塞满了几大袋的谷子,准备送过去谷子站里脱粒,在路上第一次见到了阿如。
那时候他看起来还很健康,头发中半长,甚至披散到了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皱的白衬衫,衣领处带有些微微的泛黄,下半身穿着宽大的西裤,裤子似乎不合身,于是他用一根有点掉皮的皮带勒着。
这样的穿着似乎和面朝黄土的村民有些不同,但是阿如似乎很喜欢这样的装扮,仿佛这身装扮可以让他和身边的人区分开来。
和村里人不同的是阿如自己不种地,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辆小三轮车,批发了一些糖,傍晚的时候就沿着马路边售卖。
车上也尽是一些不起眼的小零嘴,大多是芝麻糖,花生糖之类的,只要花上一毛钱便可吃到一块。那糖十分坚硬,光是含着就能让爱闹的小孩子消磨好一段时间。
一些忙于农活的妇女也喜欢在孩子哭闹的时候花上一毛钱,所以即便不种地,阿如的生意也不差。
02
他见父亲和我费力的推着车上坡,急忙把糖车停好就快步的上前帮忙。
待谷子排队脱粒的间隙,我就在阿如车的旁边,看着大玻璃罐子装满了糖,无意识的吞了吞口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大罐子。
阿如和父亲不知道在交谈什么,内容大概是现在日子不好过,工作比较难之类的,但我无心听,因为我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糖罐子上。
不知道是不是阿如看穿了我小小的心思,竟拧开了塑料盖子从里面拿出一块花生糖出来,我十分惊讶,但是没有接,而是抬眼望了望父亲。
父亲只是点了点头,示意我可以接,而后他掏出来钱给阿如。
阿如起初不想收,父亲执意要给他才收下,我见阿如把钱叠好放进了口袋才安心的吃起来。
从那次开始,我也上学去了,貌似再也没有看到他,印象中是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见。
03
后来又一年暑假回家,我无意间问起阿如的情况,母亲说他已经瘫痪好几年了,哪里还有力气蹬得起小三轮。现在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在照顾着,家中亲戚也没有什么大的来往。
阿如的父亲是个很瘦的老人,平日里说话和走路也是打着抖的。那时候村子里大家都是轮流敲着安全防火的梆子,每次只要到他值夜的时候,总有几户人家的鸡不见了。
奶奶说那是阿如的爸趁着夜色用棒槌把鸡敲晕,在鸡发出声音之前就悄无声息的抱走,拿回家炖了吃了。
她说这是有根据的,一次失主跑到阿如家,看到他父亲正在给鸡拔毛,失主看着那散落的一地鸡毛,一眼就认出自己的鸡,为此还大闹了一场。
七八年前的时候,听说阿如的父亲去世了,据去办白事的人说那整个房子臭气熏天,因为瘫痪,阿如的大小便失禁,老父亲力气小,只得在二楼撬开了一块木板,将污秽丢下去。
老人去世众人费了好些力气才将其清洗干净,阿如也因为身体原因不能出殡。
听老人们说阿如的老父亲离世时,家里连件寿衣也没有,无奈只能跑镇里头买,于是在阁楼间里翻出那台破旧的三轮车,想要快去快回。
好不容易把车上的糖罐子搬走,拉到路上刚要骑的时候发现车链子断了,那抬车的人低低地咒骂了一声,干脆就跑带镇上了。
葬礼结束后,去的人回来说阿如现在骨瘦如柴,两个眼窝凹陷得厉害,头发长得快到腰间,指甲又利又硬,半躺在角落里,活脱脱就像地狱的鬼魅一般。
再后来就没有听说过任何有关阿如的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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