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千里的菊花田

不知道你有没有觉得，当城市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密、越来越吵后，想找个安静的、没人打扰的、可以散步跑步的地方都变得困难了。

我的运气不错，没有这样的困扰，离我家不远就有一个小小的公园。晚上当我的功课全部写完的时候，妈妈总会带我去跑一跑，不知是因为住的地方偏僻还是去的时间偏晚，每次我和妈妈去的时候公园里面都没什么人，静谧而又宁静，我喜欢这种梦幻沁人的感觉，内心仿佛总能在一瞬间沉淀下来。

和往常不一样，在一个秋日的午后，当明亮温暖的阳光突然被一团厚重的乌云挡住时，我眼里噙着满满的泪水，满腔悲愤的情绪，脚步沉重地跑出了家门。

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哪怕有再重要的事情呢？那毕竟是陪伴了自己整个童年时代的人啊！

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小公园，满地的落叶厚厚铺在裸露的地面上，大地仿佛盖上了一层明黄色的地毯，踩在脚下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响。一阵凉风吹过，更多的落叶飘飘落下，有的金黄、有的暗红、有的还是碧绿的...

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如断线的珍珠，粒粒分明，落在脚边的树叶上。

来到了熟悉的秋千旁，再也跑不动了，轻轻坐下。我很喜欢荡秋千，每次晚间来公园都会缓缓荡一会，当双脚离开地面，整个人置于空气中的时候，会觉得脑袋里的糊涂事一瞬间就没有了。

眼泪还是止不住，我胡乱用手擦了一下，分不清嘴边咸咸的液体是眼泪还是鼻涕，胸前的风衣上也湿了一大片，本来浅浅的卡其色变成了深褐色。

退后，再退后，一直退到双腿绷直、脚尖几乎站不稳，双手紧握两边的绳索，眼睛紧闭，然后猛地将腿缩回往前伸，“吱呀吱呀”伴随着秋千上的摩擦声，我高高地飞起来了，是前所未有的高度，感觉整个秋千都被我带着飞起来了。

可是这一次心里的悲伤愁绪却没有丝毫地减少，我想起了年幼的时候，坐在草垫子上荡秋千的事情了，也是这样的秋日，用刚刚收割下来的水稻秸秆做成的又宽又长的草垫子，上面包上一层旧衣服，在两棵树的枝丫上担上扁担扣紧了，垂下两根麻绳，将草垫子和扁担连接起来了，多少日子，我都坐在这样的秋千上，听着眼前笑眯眯的人给我讲村子里的故事...

“快用劲啊！”

"再加把劲就好了。"

“一二、一二...”

耳边“呼呼”的风声中突然传来了这样的声音，轻声慢语的，有些杂乱又有些空灵。

我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一下子让我觉得有些不适应，可是我顾不上这种不适感，因为眼前的一切都变了。满山坡的菊花，红色的、橘黄色的、黄色的、还有白色的，像一条条彩带整整齐齐地将整个山坡围起来了，山坡的顶端有一座小小的木头房子。而我正坐在想象中的草垫子上缓缓地荡着秋千，身旁的两棵参天的泡桐树正在纷纷扬扬落着宽大的叶子...

心里有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从秋千上下来后，顺着菊花路向山顶走去，远远地，就听到了吵吵闹闹的声音，和刚刚的声音是一样的。

“来了，来了...”

"您还真是说话算话，一下做了这么多..."

"好想吃，想到都会流口水..."

终于走到房子面前，和房子里匆匆走出来的人几乎撞起来，我扶住了他，看着眼前熟悉的苍老面孔，我一下子惊得说不出话。

“小禾终于来啦。”

“爷爷...”

"我和女孩们说了好久才答应把你带过来，临走前一直等你，最后也没等到。"爷爷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声音里满是喜悦。

好多花一般的女孩子都从房子里涌了出来，我看着她们发梢上的各色菊花，一下子就明白了，原来是她们，她们围着爷爷，满脸的笑容。

“我答应了做油炸小麻花给她们吃才同意的，已经快出锅了，小禾也来尝尝。”爷爷粗糙的掌面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我看着嘻嘻哈哈的女孩们，嘴角也慢慢开始上扬起来。

“爷爷，对不起，我不知道...之前一直都说想去老家看你，可是每次...”

“没关系，我知道我们小禾很听话懂事，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只要你努力读书，爷爷就很高兴。”爷爷拉着我的手，走进了木头房子里，他让我和女孩们围着一张小桌子坐下，他颤颤巍巍地走向锅台边。

满屋子的油炸香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那时候爷爷也经常会做油炸小麻花，不过他觉得太费油，每次都不会做太多。我总是端着小板凳站在锅台边上，看着爷爷用长长的筷子将辫子似的小麻花一根根捞起来，我馋地等不及，每每都被烫了舌头。

“滋啦啦，滋啦啦..."麻花全被捞起来了，满满的一小盆，爷爷端着过来放在小桌子上。

“要稍微等一会啊，油温高，不要被烫了舌头。”爷爷一边说着，一边挨着我的身边坐下。

“好的，爷爷，我们不客气啦...”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女孩子们已经纷纷伸出手，无奈麻花很烫，她们只能不停地换手，还不忘用嘴吹，一时间房子里都是吹气的声音。

“小禾，不要怪爸爸妈妈，是爷爷不想影响你的学业。现在也很好，在这里爷爷有这些孩子们陪着，她们和小时候的你一样，闹腾地不得了。”

“爷爷，我很想你，我一直都很想你，自从来到城市里上学后，时间一下子就变得飞快，可是我总觉得时间很长，等我上完了学就可以去看你了。”不自觉地我的声音又颤抖起来。

“爷爷也很想念小禾的，没关系，小禾不要再自责了，现在爷爷不是看到你了吗？快，麻花凉了，你也来尝尝。”

我接过爷爷的麻花，轻轻地咬下去，酥酥香香的，一到嘴里就碎了，再一瞬间已经滑到肚子里，香味一下子在口中蹦跳弥漫，一根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手指变得亮晶晶的。

“和以前的味道一样，特别还吃。”吃着好吃的麻花，本来又要难过的心情似乎又舒畅了。

“特别还吃，我们都喜欢得不得了……”

“爷爷每次都做的不多....”

“他总念叨你，说等你来了，就做很多很多....”

女孩们手忙脚乱地吃着，“咔滋咔滋”麻花的酥脆声在房子里回响，我看着慈爱的爷爷，也加入了其中，一盆麻花不一会儿被我们一扫光。

“走啊，爷爷，我们去菊花田里散散步。”女孩子们纷纷说道，她们一转眼已经跑到了房子外边追逐打闹起来。

“爷爷，我拉着你去散步，就像小时候你拉着我一样。”

“好啊，好啊，你还记得吗？小时候每次你都不肯走，那么大人了还一直坐在小车子里，我推着你走路散步，最后院子前后的马路都被压平了。”

“啊？我那时那么懒啊？”

“对啊，你不是趴在我的背上就是骑在我的肩上，机灵地很，怎么哄都不肯下来，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和爷爷就这样绕着菊花田一圈一圈地走着，走累了就一起坐在秋千上，女孩子们的笑声时不时在耳边响起，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小禾，小禾....”我一回头，只见妈妈正从我身后的路上一路小跑过来。

“妈妈....”场景转变得太快，明明刚刚我还拉着爷爷的手。

“你吓死妈妈了……”妈妈看着我，一脸的责备和不安。

“妈妈，爷爷走前说了什么话吗？”

“说了，他让我们有空就回去多看看他满院子的菊花...”

听着妈妈的话，我突然发现我的不远处，有几株橘黄色的菊花正在风中摇曳着，我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菊花香，可我明明记得这个公园里从来就没有过菊花。

“回去看看爷爷和他的菊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