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只要您拿灵魂来换,本店任意道具皆能借出,任君使用。
世间恩怨是非,且捂住眼睛和耳朵,闭上嘴巴,将良知尽弃,尚能自娱。
“这是不对的。”
您,见鬼去吧。
2.
第九天。
周晓思到站的时候,是被人挤下公交的,险些绊倒,站稳后,她回头瞪了一眼,看到的都是疲惫不堪的苍白面孔,车门旋即关上,她沮丧地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走去家附近的一家超市去买菜。
他现在在家做什么呢?想到这里,周晓思的嘴角不经意间微微扬起,是在做家务,还是在睡懒觉,亦或是在看最新一集的美剧。
他一个月前辞了职,在这段时间里陆续地去了很多公司面试,也试着找了不同的工作,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要么是别人嫌弃他没经验,总之因为找工作的事,他最近显得很颓丧。
“我是不是很废啊?”他露出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神情,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
她说,“别心急,可以再找一段时间嘛。”
周晓思从冷柜里拿出了一条鲈鱼,打算晚上蒸鱼吃,又去买了一些青菜。结账后走出超市,一阵冷风倏地刮在脸上,像是一块冰砸在脸上,碎裂,细小的冰粒钻进毛孔,她打了一个冷颤,匆匆向公寓走去。
进入电梯时,电梯里还有一个小孩,穿着校服背着书包,瞧模样应该是初中生。周晓思瞥了他一眼,心想没见过这小孩,没想这小孩在她走进电梯时,对她微笑着,她一头雾水,只好尴尬地回以一个勉强的微笑。
电梯向上爬升时,周晓思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画面,她不禁皱紧了眉头。
他九天前出事了。
那天是个阴天,乌云密布,在云的深处,暗雷涌动,时不时天边闪过一道亮光,天压得很低,令人觉得压抑,犹若末世一般的场景总是能激起人心中的一丝苍凉和无助。
周晓思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他赤身裸体地站在落地窗前,外头黯淡阴沉的光微弱地照着他的侧脸,他的身体被黑影裹着,仿佛是从黑暗里诞生的生物,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望着窗外。
她穿上外套,下了床,走到他的身边,从他身后伸手抱住了他,在触碰到他身体的瞬间,她就像触电一般猛地向后退了几步,惊诧不安地看着他的背影。
他的身体像冰一样冷。
“赵庸,你怎么那么冷……”
他愣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她,微弱的光在他的身上一点点地移动,从周晓思的方向看去,他的脸被阴影笼罩着,瞧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她心里头莫名涌起一阵不安的情绪。
她去开了灯,柔和的光线拂去屋内的黑暗,残留的寒冷依旧在空气里漂浮着。
周晓思扭过头去看赵庸,只一眼,她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犹若瞧见了外星生物,亦或是——
妖怪。
他的皮肤几近透明,几乎看到体内密密麻麻分布的血管和神经,还能看到轮廓模糊的内脏。他就像一个新生儿,是那么的纯洁,不禁令周晓思心动。
可诡异的是,除了他的脸部,他的身上长满了透明蓝边的羽毛,似蝉翼一般轻薄,不似毛茸茸的感觉,感觉更像某种软软的薄片黏在他的身上。
“赵庸……你这是怎么回事……”
赵庸苦恼地皱紧了眉头,“我也不知道啊。”
周晓思虽然觉得眼下发生的一切是多么的不可思议,但首要的是不能让第三个人看到赵庸现在这副模样,不被送去解剖和研究才怪。
两人冷静下来后,就着这件事,他们觉得很有必要讨论一下是怎么一回事——她本来想让他先把衣服穿上的,可赵庸说不能穿衣服,穿衣服身体就像被火烧一样难受。
“真是奇怪。”周晓思说。
“奇怪得不得了。”赵庸说。
周晓思首先考虑到这是不是一种疾病,赵庸说他昨晚自己在网上找了好久的资料信息,也翻墙到国外的一些网站看了,任是他怎么找,也找不到任何关于发生在他身上的状况的解释。
“也许是一种尚未被人发现的疾病呢?”
“我怕自己被人当做小白鼠来研究。”
“我们现在能依靠的好像只有医生了。”
“你有朋友是做医生的吗?”
“我朋友?”
“嗯。”
“算了吧,这种问题得找老医生。”
“不行。”
周晓思蹙紧了眉头,手里捧着一个装满咖啡的杯子,她抿了一口,苦涩的咖啡令她的意识渐渐平静下来。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椅子上的赵庸,他正好望向自己,她从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绝望,她不禁挺直了腰板,一脸严肃地对赵庸说,“说不定明天就好了,先不要着急。”
一天下来,周晓思请了假没去上班,在家陪着赵庸,可两人就干坐着,很少说话。
“吃饭么?”
“不饿。”
“洗澡么?”
“水好像会伤害到这些羽毛……”
“怎么回事?”
“它们会融化……”
“消失?那不就好么?”
赵庸举起了他的左手,看着他不见了的半边手掌,周晓思久久没有说话。
“那可以做爱么?”
“周晓思!”
第二天醒来,赵庸还是那个模样,第三天还是,第四天也是,看来是变不回来原来的样子了。
周晓思为此睡不好吃不好,人显得很憔悴,赵庸虽然苦恼不堪,可似乎不吃不睡,他是一点儿也不受影响。
“赵庸,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发生奇怪的事,遇到奇怪的人,吃了喝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赵庸想了很久,可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他无奈沮丧地摇摇头,他眼底的绝望就像一群叫嚣的乌鸦一样让周晓思觉得心烦意乱。
周晓思说,“要么去找医生看看吧?”
赵庸闭上眼,颓丧地靠在沙发上,说,“晓思,我的人生完了。”
第六天决定去看医生的时候,赵庸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我梦到了一个长发女人,她对我说,我确实是生病了,不过没关系,只要等一等,十天之后就能恢复原来的样子。”
周晓思狐疑地问,“什么长发女人啊,你有看到她的脸吗?”
“没有啊,不过听声音挺熟悉的,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是病么?她有说为什么会得这种病吗?”
“没有,她只是说了,我十天后就能好。”
“靠谱吗?”
那是赵庸眼里第一次露出一点希望,他像是抓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地说,“这是第六天了,再等四天吧,或许就像那个女人说的,十天后我就能恢复健康了呢。”
周晓思叹了口气,她本来想说,“如果没好呢?”最后把话吞到肚子里,她不想打击他,她也希望他能够好起来。这样也好,那就再等多几天吧。有了希望的两人心情总算好了些,赵庸也让她先去上班,不必每天在家陪着他。
叮。电梯门打开。
明天就是第十天了,只要再过一天,赵庸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周晓思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屋内一片黑暗,空气里隐隐漂浮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自从赵庸变成“羽男”后,在他身边就一直有着这样的气味,这种香气之前从未闻过。
“赵庸?”周晓思叫了一声,没有人回应。
她打开卧室的门,瞧见赵庸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她又气又笑地说道,“你干嘛要睡在地上啊?”
赵庸哭丧着脸,“我害怕。”
周晓思知道他想说什么,“你别想太多了,到客厅看电视吧。”
“你就让我一个人待着吧。”
“好吧。”
周晓思走到厨房,准备今晚的晚餐,蒸鱼的香气令她胃口大开,她利索地煮了饭,炒了菜,很快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晚餐了。
周晓思再次打开卧室的门,看到赵庸依旧像一只猫一样蜷缩着身体,她叹了口气,“出来陪我吃晚饭吧。”
“你知道我不用吃饭的。”
“我知道,我要你来陪着我,坐在一边就可以。”
赵庸挣扎了一下,然后坐起身来,站起来跟着周晓思走出了卧室。
周晓思用筷子夹了鱼肚,满足地吃下,又吃了一口饭,她瞧着闷闷不乐的赵庸,“你以前最喜欢吃蒸鱼了。”
“过两天我就可以吃了……”赵庸顿了一下,然后说,“对吧?”
“嗯,”周晓思温柔地应道,她真想自己能够给他一点力量,希望他能撑到最后。
赵庸愣愣地看着周晓思,嘴角终于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声音嘶哑地说,“谢谢你。”
周晓思噗呲一声笑了。
“对了,你猜猜我今天我在公司碰到了谁?”周晓思感觉有一只乌鸦落进她的心脏,扑腾着乌黑的翅膀,令她感到兴奋不已。
“谁?”
“林苑。”
周晓思非常满意赵庸此刻的表情,他就像一只被人囚禁在牢笼中的受伤的猎物。他没有说话。
“我跟她打招呼了,我起初以为她不会理我,没想到她也微笑着叫了我的名字,我们两人就好像老朋友一样,哈哈哈哈,是不是挺搞笑的?”
周晓思吃了一口饭,慢慢地咀嚼着口里的饭,欣赏着赵庸的表情。
“我没有跟她多说话,只是想起了一些很不愉快的事,”周晓思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赵庸,你觉得,她还会惦记着你么?”
赵庸闭上眼,这是在跟他对话时,他习惯的行为。
“我怎么会知道?”
“你后悔了,对吗?”
“你明明知道,何必再问?”
“有些东西,你不说,我又怎会知道?”
赵庸猛地站起身,椅子向后翻倒,撞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转过身要走,听到周晓思在说,“我以为我会原谅你。”
“你想说什么?”
周晓思没有再说话,默默地吃完了饭,收拾饭桌,回到厨房里去洗碗,而赵庸浑身颤抖着躲到浴室里。
他忽然想起梦里的那个女人是谁了——分明就是周晓思!
过了不知多久,有人在用力地撞浴室的门,仿佛门外有一只凶猛的野兽。
赵庸感觉浑身的力气没有了,靠着墙瘫坐在地上。周晓思破门而进,她用力把赵庸放到浴缸里,赵庸最后看了周晓思一眼,然后看着她打开了水龙头,水流哗哗地流进浴缸,这时门铃响了,周晓思从水里面拿出一个什么东西,站起身走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方才回家时碰到的那个初中生。
男生双眼似乎没有焦距,目光空洞地瞪着前方,他面无表情地说,“死了?”
周晓思愣愣地看他,“你是杂货店里的人?”
“对的。”
“你是怎么知道他死了的?”
“总会有办法知道的,”男生伸出手,“牌子给我吧。”
周晓思刚刚从浴缸里拿出来的就是一张牌子,银色,牌子上写满了扭曲的咒语,她递给他,男生接过后说,“店里会有人再来找你的,到时候你的魂魄便属于我们店长的。”
“不会杀了我吧?”
“不会,自然会等到你阳寿结束的日子。”
“不会有人发现他不见吧?”
“不会,【羽男之碑】发挥作用后,会一点点抹去他存在的一切证据,不会有人记得他,再说他现在不是一丁点儿都不剩了吗,不会有人知道的,你尽可放心。”
周晓思看着男生,她问道,“十天后,他就能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吗?”
男生最后定定地看了周晓思一眼,他说,“你说呢?”
周晓思笑了笑,最后落下了泪,凄凉地靠在门边上,看着男生从走廊的尽头消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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