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世

1

胡琴咿咿呀呀的唱着，在漫天的柳絮里唱着，热闹无比。

各色的花都开了，空气里弥漫着花香。白的槐花落了一地，走在上面，有柔软的触感。真想做只猫，在上面打个滚儿。

小刺猬一动不动地躲在草丛里。

蝌蚪快变成青蛙了，从水塘边蹦上了岸，飞快地遁走了。

燕子在窗台边结了巢。

一只黑身子白尖嘴儿的鸟飞过来落在枝头，绿绿的枝梢被踩得像水纹样荡漾，一荡一荡，沉了下去。鸟儿左瞅右看，又飞走了。绿枝哗地抖动，像了却一桩心事。

月季花开得满院都是，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像一片用颜色泼满的锦毯。有些开的败了，有些则才刚刚开始短暂的青春。有只真的猫走过来，蹲下来，肩一耸一耸的，耳朵也搭拉着；突然它猛地一扑，前方一只受惊的鸟腾地飞起来。

尘世，便是如此喧闹着，快活着。

已经许久的霾短暂地散了，天空是水洗的蓝色。阳光灿烂的时候，一切都温暖起来，几近要炙热。

2

起风的时候，一切便不好了。

大风过处一切都哇啦乱响，树叶抖得像一阵一阵的海浪。屋顶都快似被掀起来了。桶儿滚着满地飞。鸟都看不见了。

花经不住这泼天的倾洒，花瓣七零八落了，只剩几根孤零的蕊。

3

大风过后是大雨。

先是淅淅沥沥的小雨，零星落在脸上身上，轻轻地，柔柔地，凉凉的，说不出的惬意。后来雨便渐渐大了，雨丝成了线，一条一条的，一串一串，砸在地上溅起涟漪。

空气清新得醉人。叶儿花上的雨珠，晶莹地，珍珠似的。叶儿的绿似乎更碧了，花儿的红也更艳了。而白的玉兰，则更像雪花绽放了。刺猬夫妇躲在树下，刺上也都是湿漉漉的。

已经零落成泥的槐花们，先是被风吹跑了大半，又在大雨中离散。如此，也算是葬花了。

4

这尘世的一切，都是热闹而喧闹。

5

他每天安静地躺在床上，对面是一扇洁净的窗。清晨的时候，护士走进来，把百叶窗打开，光线便透过缝隙映射进来。有时候他睡得模糊，便觉得那似乎是来自天堂的光。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那儿有几棵樱桃树，他看着春天他们先开出细碎的粉白花朵，然后长出新绿的茂盛的叶，再后来，叶间长出小小的红色果实。他看着那果实一天一天长大，会有鸟儿来吃。有一天他让护士去摘了一颗回来给他尝，又酸又涩。但是他总是等不到果实成熟的那一天，因为它们总会在成熟的某一天，便被大风，或是大雨摧残。

月季也是一茬一茬的开，他在心里默数着，开过五六茬，夏天便要完了。

护士每天会剪一只刚开的花苞，插在他床头的花瓶里。那只花瓶是母亲从家里带来的。

6

他五十五岁。母亲七十六岁。母亲每周都会来看他，上周刚刚为他过了生日。

确诊癌症的那一天，是在十三年前。从医生到亲人再到他自己，都没有能想到自己能熬到这一天。

吃蛋糕的时候，他嗔怪母亲没有给他发红包。两个人都笑起来。

7

每天夜晚的时候，护士走进来，把窗户拉上，遮住了看不见的星光。

晚安。她说。

明天见。他微笑地回答。

（简宝玉日更打卡DAY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