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子和唢呐

村子里又响起了唢呐声，是个喜庆的调子，不过尖叫地厉害，如同年前被割了脖子的猪，撕心裂肺地冲击着满村的耳膜，让人感到窒息。我知道这首歌名叫《今天是个好日子》，是喜庆时常播的歌曲，然而今天，这首歌却是来送别隔壁三叔的，怎么说，也不该是个高兴的日子。伤心的时刻以开心的曲子来表达，不知代表了怎样的一种心境和情感？或许演奏的人是个思想深邃的家伙，以这种貌似滑稽的方式，来告诉大家，人的一生就像此时一般短暂和荒谬，从生到死，从喜到悲，都如白马过隙，当下才是最美好的岁月。

三叔一生就像门前的扭捏槐树，既未开花，又未结果，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让生命悄悄地溜走。他没有什么留给这个世界，除了我印象中的笛声。

记得婚前的三叔讲究，中山装总是很平整，在安静的夜晚，他会独自吹奏一曲，是喜是悲，沉闷亦或高亢？脑中都已没了痕迹，只有这一绺笛声，还清纯地继续残存着，它带给我的愉悦，依然激荡着我的情感。在没有电视的年代，三叔的笛声如涓涓细流般滋润了我幼小的心灵，也许还曾拨动过全村人的心弦，成了大家精神世界中难得的慰籍和享受。

三叔结婚后，日子依然迈着往常的步伐，不紧不慢，悠然闲散，在这个熟悉的村庄里，重复着先辈们走过的足迹。美好的情感，未能激起他走出笛声之外的勇气。

当第一个孩子呱呱坠地，三叔的笛声便彻底地消失在了婴儿的喜怒哀乐之中。从此不论桃花盛开的季节，还是飞雪飘舞的岁月，这笛声就像此刻下葬的三叔，没了踪影。村庄安静的夜晚，和我们一样地期待，期待着这汪笛声，和他飘扬出的青春。五十多年来，这个院子里飘出过锅碗瓢盆、嬉笑吵闹的声音，唯独不再有挂念的笛声。

它一直沉默着，直到演奏他的人和他一样地沉默，直到喧嚣的唢呐高兴地将他们一起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