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秀 24

作者: 陈雨池 | 来源:发表于2018-12-13 07:05 被阅读99次

    47)

    春子听岀来了,告诉吴二瞎子说:“这是韩仙传里的吧?”

    “是。快过年,不能说那些让人心酸诉苦的讨饭溜子。春子听岀来了。不简单呀。你能背多少出来?”

    “刚好听到你诵的这首。”

    “我知道你背很多古文,你背一首你记住的给我听听,看我知道么?我再给你们拉一支歌。”           

    “畟畟良耜,俶载南亩。播厥百谷,实函斯活。”春子朗诵诗经农事诗词。

    “这是什么意思呀?我从未听说过。你得解释给我听。”吴二瞎子对春子说。

    春子把大意解释让吴二瞎子听:当春日到来的时候,人们手扶耒耜在南方田野上开始犁田耕地,翻出来泥土的犁头发出哗哗的声音。把种子撒入春耕后的田野中,让它发芽生长。

    “古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这么小,就看过这些书,长大势必不得了。我偷偷地替你算过命,只是不敢说出来,让你父亲知道,说我又在向小孩子宣扬封建迷信。我知道你读过那些书,都是你太爷爷教你的吧?过去他在牛家冲开过私塾学堂,请过好几个大地方来的先生授课哩。”

    吴二瞎子信守承诺,说完后再对春子说,“你背了文章,我就给刚才这妹子要拉的歌。”

    “春子刚才背过了,现在该你拉了。”

    雪秀对吴二瞎子说,她有点等不及了。她踩着古老的石阶,坐到吴二瞎子对面早上升起来的太阳光直射那磨刀斧的石台上。

    吴二瞎子拉起了'不忘阶级苦'的曲子。但一下突然停了下来。

    原来是雪秀跟着哼唱的歌声让他害怕起来。他紧张侧着耳朵听了听屋里动静,屋子里很安静。

    吴二瞎子脸上紧张的情绪缓和下来。他朝雪秀问:

    “妹子你不是春子家的亲戚吧?”

    “我是呀。我姐是春子的嫂子。”

    “这就难怪了。幸好天冷太爷爷在屋里烤火。要是让他听到了,会拿他的烟筒嗑你的脑瓜子。你看,我这就让太爷爷嗑了一个包,快三年,现在里面摸着还绷硬,一直肿着吧。”他用手摸着头告诉雪秀。

    “这是为什么呢?”雪秀好奇地问。

    “你问春子。他告诉你才行。我不敢说。”吴二瞎子让春子回答雪秀,他自己不敢说。

    春子拉着雪秀走开几步,低声告诉雪秀道:

    “过去我们家就是大地主。他在我们家门口拉这调唱这歌让太爷爷听到了,拿烟筒打了他一顿。”

    雪秀惊讶地望着春子一会,抬头打量眼前春子家大宅院,一下明白过来。

    “幸好太爷爷没听到。”雪秀庆幸地小声道。她缩了缩脖子,伸一下舌头,转身重回自己刚才倚坐的磨刀大石上。

    “太爷爷听不到。你拉没事,雪秀唱也没事。”

    春子走到吴二瞎子面前说。他鼓励吴二瞎子拉也鼓励雪秀跟着唱。

    这本来是批斗大会上和忆苦思甜会中的歌曲,不知道怎么会演绎成乞丐的乞讨歌谣。

    学校课前也几乎天天唱,但让二胡拉起,除了不知春子家背景外地进村的乞丐拉唱,平日里很难能听到。

    春子久未耳闻,他自己也想听一听。

    48)

    冬塘乞丐都是象吴二瞎子一样身体有残疾的人,家人早就告诫,来牛家塆周书记家不要唱这乞讨谣。

    吴二瞎子这才放心地拉起来。

    雪秀也跟着唱了起来:

    “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恨,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的心,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天上布满星,月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伸,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头万绪涌上了我心头,止不住的辛酸泪挂在胸………”

    接着吴二瞎子拉着:秋收起义歌。

    婉转动听旋律从吴二瞎子弓弦中袅袅流畅而出。一曲拉完了。

    “要是在城市里,你可以上舞台唱了,简直是演奏家呀。”

    雪秀非常高兴地说。她盯着吴二瞎子的二胡,很喜欢吴二瞎子拉的二胡弦音。

    “你这妹子,在我们冬塘会乐器的里手很多,唢呐老梁头、笛箫郑渔夫、鼓手大刘。都是不得了的演奏家。”

    吴二瞎子侧着头,把一边脸朝着雪秀说。他那一条缝的眼线不断抖动,眼角上堆起很多的笑纹。

    “提起演奏家,春子也不一定知道啊。”吴二瞎子得意洋洋地说。

    春子摇了摇头,表示真的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所谓的演奏家。

    “我的脑袋有时会格外糊涂,人家叫我'拉四季歌'我却拉起'大海航行靠舵手',人家叫我拉大海航行靠舵手,我却拉起四季歌。幸好我是个瞎子,拉错了,人家也不在乎什么,只是再拉一遍就行了。”吴二瞎子说完问雪秀:

    “妹子,四季歌会唱么?”

    “会。”雪秀爽快地告诉他。

    “我拉你唱。这是我小时候听戏的时候的老腔老调。那时民国时期。太爷爷五十大寿就在禾坪上唱过大戏。我们塞毛坳的戏班子,是冬塘最好的。”

    他边说边调好弦,试了几声弦音,开始拉起四秀歌来。

    雪秀随着二胡声,唱了起来: “春季到来绿满窗,姑娘窗下绣鸳鸯。忽然一阵无情棒,打得鸳鸯各一旁 ………

    “冬季到来雪茫茫, 寒衣做好送情郎。血肉筑出长城长,奴愿做当年小孟姜。”

    ………

    春子不禁惊讶雪秀会唱这么古老的歌。很小的时候,听过母亲这一辈的伯母婶婶唱过,那还是在他们还年轻的时候。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不给唱了,一些民间戏班子也取消了。

    雪秀怎么会唱这支歌呢?一定是她妈教的。胡老师是音乐老师,会唱她小时候的老歌,也不足为奇。

    但胡老师怎么能教雪秀唱这样的歌呢?春子知道这歌是禁止唱的。就是拉这歌的曲调也不行。

    振实堂哥告诉过春子,这些过去的老歌是资本主义的糜糜之音,是专门用来腐蚀人的思想的。

    什么是资本主义糜糜之音,春子不知道,但这歌听起来让人感觉很心静。它能够腐蚀脑子什么呢?

    让人听到得去批斗的。好在雪秀也不是大人。也许是带着善意的同情,雪秀才会毫无顾忌地唱起歌来。或许是吴二瞎子哀伤的弦声感动了她?

    太爷爷也是喜欢听的,春子很小的时候,太爷爷让吴二瞎子拉过这个歌。妈妈也站在一旁听,振实妈也喜欢听,她会给吴二瞎子斟茶抽烟,让他拉了好几支像这样糜糜之音的老歌。

    “回屋去吧。”春子叫雪秀。周家有规矩,吃饭就餐一定要在饭桌上坐着,不许端着碗走动。春子想锅里的粥差不多没那么烫了。

    雪秀和春子进了屋。可春子并没走去厨房舀粥吃,他去屋里把还在懒床的弟弟云子叫起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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