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放暑假,路阳就去镇上做了个时髦的发型,大波浪卷,还把头发染成了火红火红的颜色,远远看去,像一滩血。
她从理发店一路往回走,一路上被人指指点点。
她顶着这头发型出现在家里的时候,母亲路秋华硬是愣在了原地。当时路秋华正坐在小板凳上剥玉米,七月的天气十分燥热,树上的知了沒完沒了叫个不停,吵得人心里莫名急躁。村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在往镇上拖玉米了,他们说再过两天就会下雨,路秋华瞅瞅铺在地上的玉米棒子,两天,她哪能剥得完?以现在的速度,就是沒日沒夜的剥,也剥不完。天气的炎热,再加上心里的急躁,硕大硕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淌下来,路秋华只得抬起一只胳膊在额头抹一下,她得避免汗珠淌进眼眶,让眼睛少遭一些罪。
她刚将汗珠抹掉,胳膊还没完全放下的时候,路阳就出现在她视线中。起初她惊得差点将手中的玉米棒扔掉,嘴巴张得很大,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沒从喉咙里碰出来。她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心想这人是从哪儿来?来她家做什么?这样一个稀奇古怪的人,她除了惊讶,还是惊讶。
路阳看了路秋华一眼,熟练的往屋走去,熟练的打开屋门,熟练的坐在长桌旁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路秋华拿着那根玉米棒紧追不舍的跟着她。当她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如此娴熟的动作,一气呵成时,心里意识到了什么。
她试着喊了一声,“阳阳。”
路阳抬起头,看着路秋华。
“你!……”路秋华已经断定了眼前的这个人是谁,她指着路阳,下巴不停的抖动,手也不听使唤的抖动,“你怎么……”
路阳已经听得不耐烦了,她一路回来,从周围人的眼神和他们的指指点点,就已经料到了回家后母亲的反应,只是母亲“你,你,你……”了半天,也没说个所以然出来,于是她便主动对母亲说:“嗯。我换了个发型,也染了个头发,时尚吧。”
“时尚个屁!”路秋华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此时她才算缓过神来,拉起路阳就要让她去把发型换回来,把颜色改过来。
路阳瞟了母亲一眼,说:“没钱了,改不回来了。”
路秋华闻言赶紧从兜里掏,一把零零碎碎的钞票攥满她的掌心。
“要50。”路阳看着母亲手中攥着的钞票说。
路秋华攥着那些钱,硬生生愣在了原地,她沒有将钱递过去,也没有将钱放回兜里,她就站在那儿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眼里满是哀伤。
路阳赶紧将眼睛转向别处,她不喜欢看到母亲此时的神情。她起身将母亲拉着坐下,将那可怜的钞票放进母亲的兜里,而后侃侃而谈:“妈,这是现在流行的发型,你没去理发店,你要是去看了你就知道了。”
路秋华瞥了她一眼,一把将路阳的手甩开,愠怒道:“反正我没见过哪家的正经孩子把头发搞成这个样子的。”
路阳嬉皮笑脸道:“妈,你老了,跟不上时代节奏了,这样下去,是会被淘汰的,你得学会接受新鲜事物。”
路秋华还沒有步入老年阶段,可她头上白发已经增添了不少。一张脸成天在太阳底下暴晒,黑得发油,这猛一瞧上去,确实是老了。
“这样的新鲜事物,妈是一辈子也接受不了。”说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事情,劈头盖脸地问:“做头发的钱,你又是从哪来的?”
路阳正在把玩她额前的一缕卷发,听母亲这般问,她赶紧说:“是我攒下来的,你给我的零花钱,我每天攒一点,攒一点,就够了。”
路秋华瞅着眼前的女儿,娇小的个头,比同龄人矮了一截,她每天给路阳一点零用钱,是想让路阳买点吃的,别挨饿,哪成想她把心思都用在这上面。
路秋华叹了一口气,望着屋外黄灿灿的玉米,她说:“等妈把这玉米卖了,就去把头发改回来。”
路阳不再反驳,本来她把头发弄成这个样子,就是想过过瘾,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打算在开学之前把头发换回来的。
路秋华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与女儿掰扯着头发的事,她现在满心满眼都是玉米的事,还有一大堆呢,怎么能剥的完?
“阳阳,去搬个小板凳过来,给妈帮会忙。”
“哦。”路阳不情不愿的搬了个小板凳过来,这一个还没剥完呢,路阳就捂着额头,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一声声难受的呻吟由低往高传达到路秋华的耳朵,路秋华只瞄了一眼,脸色吓得煞白。
“怎么了?阳阳,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路秋华哆哆嗦嗦的手摸在女儿额头。
“就是有点头疼,还有点晕……”路阳的声音低沉,却还是一字不落的传递给了路秋华。
“走,去医院。”路秋华此时也顾不得那一堆玉米了。
玉米固然重要,却也没有自己的女儿重要。
“不用了。”路阳说,“我躺一会就好了。”
“可是……”
“真的不用,我哪一次不是躺一会就好了。”
这个倒是真的。
“那我去了。”路阳用胳膊支撑着起来。
路秋华点了点头,看着路阳进了屋子,掩上门。
掩上的门的路阳可与刚才的路阳判若两人,她像瞬间恢复了元气,还拿着镜子美美的看上几眼。她没有头疼,也没有头晕,刚刚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她才不愿意坐在那剥玉米呢,坐在那一身汗,这刚刚做出的头发都会弄得一身汗臭味。路阳挑了一根头发,放在鼻尖闻了闻,还好,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还在,没有被汗臭味侵染。她每次遇到不想做的事,就会以身体不舒服离开,屡试不爽,每次都能成功。倒也不是路秋华太宠溺,而是路阳从一出生就有病,时不时的发作也有可能。
屋子里,路阳美滋滋的吹着电扇,对着镜子臭美。屋外,路秋华心急火燎,最开始忧心玉米剥不完,现在又忧心自己的女儿有没有好一点。真是一心两头挂。期间,她也进屋瞧过一回,见女儿睡得安稳,没有再出现不舒服的状态,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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