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书虫
吃完饭后,我正要准备说我想外出打工挣钱,我要挣钱让我妹妹上好学校,替我实现我上大学的梦想。我爸告诉我明天和他一起去卖西瓜,顺便去叶小龙家一趟,了解一下我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我见我爸为我这件事跑了好几趟,实在张不开口浇灭爸妈的好意。
这个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就是我爸妈我妹。
最终,我把话咽回去了。虽然天气晴朗,但我感觉头顶乌云密布,好像要下一场大雨。我真希望下一场大雨,站在雨里痛痛快快淋一场,从头到尾淋个透,这样我心里就会好受一些,只有这样我才能好受一些。
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我人生的失败,让我尝到失败带来的痛苦滋味。
我按照爸爸说的去做,和他一起去卖西瓜。我妈没有跟着一起去,只有我和我爸。天不亮,我们就去地里摘西瓜,摘了一车西瓜后,天微微发亮。这样的时刻,如果画成一副油画,我一定会化成青色的,模模糊糊的,在黑与白之间交织,在黎明中升起光明,燃起希望,画里有两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开着拖拉机,拖拉机的烟筒里冒出一道黑黑的浓烟,随风而去,我坐在排车的一个安全角落里,望着拖拉机前进的方向,望着前面的路,等待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金黄色的光线照亮大地,照亮大地上的每个人,照亮动物和植物迷惑不解心,让太阳的指示下走上一条光明大道,走出一条康庄大道。
等我往后望去时,我妈和我妹早已消失不见踪影,连她们的影子都看不见,好像她们并未站在那里,我知道她们一直在那里,牵着我的心,让我无法忘记身后。我想,将来不管我走多远的路,不管我去哪儿,我永远忘不了她们殷切的眼神,忘不了她们望子成龙的心情。也许这就是家人的期望和祝福。
我看着爸爸认真开拖拉机的背影,他的背影在青黄不接的视线里,像是一座屹立不倒的山,更像是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他像是一把梯子,让我慢慢往上走,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爬,心甘情愿地让我踩在他的肩膀上,站在他的肩膀,往山顶攀爬,往天上走,让我看的更高更远,努力让我触摸到和他们不一样的天空和世界,从而我踩着他们的梦走向远方,走上云端,俯视大地。
我顿时觉得爸爸的伟大,更加明白他的艰辛不易,我不好意思说我想当农民,更不好意思说我不想上学,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哽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热泪盈眶,眼泪无声无息就流下来。其实,我爸我妈根本不用这么辛苦供养我上学,别人家的孩子像我早就外出打工挣钱,别人家比我家更有条件上学,他们家境都比我家境好,就算上学也轮不到我家上学。
他们都在看我父母的笑话,看我和妹妹的笑话。我爸说他要给自己争一口气,也要让我们姐妹争一口气,不为别人,只为自己。
这一路有些漫长,这是我第三次进县城。第一次是嫂子骑着自行车驮着我去认考场,第二次去县城参加中考,第三次就是这次爸爸带着我去卖西瓜。这也是我第一次去卖西瓜,我不知道如何卖西瓜,更不知道怎么帮忙卖西瓜。我爸说带我去的目的就是问我进县城复读,其次才是卖西瓜。
我想起林凯,想起那些一个个离我而去的同学伙伴,我觉得自己有史以来的特别孤单,孤单的好像天地间只剩我自己,我不知道自己何去何从,未来又是何去何从,一切看上去都像迷雾一样把我紧紧包围,让我看不清自己,更不清自己的心。
难道我真的是逃避现实,逃避自己,逃避失败,逃避困难。我耳旁浮出一个声音,像是给我敲警钟,告诫我越是这样,我越要重拾信心,鼓起士气,重新站起来,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站起来。我要给自己争一口气,也要给我爸妈我妹妹争一口气,我不能让任何一个人小看我,绝不能让他们小看我。我可以小看我自己,绝不能让别人小看。
到了县城,天已经亮了,爸爸开着拖拉机停在一个热闹的早市,路的两侧都是人,各种各样的小摊摆在地上,来的都是小摊贩,只有零星几个买菜的人路过。我心里不由产生疑问,这样也能把一车西瓜卖出去吗,能卖完吗,感觉很难很难,心里不由替爸爸担心起来,为这满满一车西瓜发愁起来。
我并不知道早上买菜的人会这么多,这么热闹,至少开始是冷冷清清,冷清的让我以为像是到了秋天,不过从起初的几个人到十几个人最后到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街道不知何时热闹非凡,等我意识到热闹的时候,拖拉机排车上的西瓜已经卖出去一半。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西瓜究竟是怎卖出去的,而去在短时间,也就是只有一个早上吃早饭的功夫。我觉得这是一个奇迹,堪称“八大奇迹之一”。
我也没做什么,只是爸爸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除了这些,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那时我觉得自己完全多余,手多余,脚也多余。甚至,我也不知道自己何时已经收放自如,身心舒畅,可能太忙了,也就什么都忘了,像茫然,紧张,惶恐,不安,一切都是那么顺利,出奇的顺利,这让我看到希望,喜不胜收的希望,还有喜出望外的轻松,说不出的轻松。
街道过往的人流不知何时少了起来,好像过了人流高峰期,人就明显的少了,地上都是随处可见的都是垃圾,什么菜叶,瓜皮,还有坏掉的水果。这时,我才知道人是这么能造垃圾。不知不觉,我们就换了三大袋的麦子,还收了一部分钱。爸爸说让我看着西瓜摊,他去买吃的。爸爸走的时候,我真担心有人来买西瓜。第一,我不认称,在学校老师没有教,我爸也没教我如何认称。第二,我数学口算不太好,我真怕自己少算,赔了夫人又折兵。第三,我从未独自卖过东西,我心里完全没有底,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担负起这个责任。但是爸爸看起来完全不担心,离开的时候,别提多放心。
自从爸爸离开我的视线,我就紧紧地守在我家西瓜摊旁,开始心里没底,慢慢的这种不安全感就消失了。有人问我西瓜多少一斤,我告诉他们。有人问完就走了,有人直接说要五块钱的西瓜。这下我彻底懵了,不仅我不会口算,更不会这样倒着算,我只会算几斤几毛钱,也就是说我只会用乘法,不太会用除法。
那个人年纪五十多岁,个子不高,身材也不矮,和我一样高,见我呆楞原地,戴着一顶老年人戴的那种帽子,帽子是青色的,还有一寸长的帽檐。他好像看出我的困境,直接告诉我给他称多少斤,我不由暗自佩服他口算速度过快,但我不会用杆秤称重。那时,爸爸用的是那种长长的杆秤。那种杆秤既可以当小杆秤又能当大杆秤,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小杆秤是二十斤,大杆秤是五十斤,不过还能称更重的,称个一二百斤也没有问题,只是这个时候需要两个人架起一根棍子支撑平衡。我也不太知道这杆秤的原理,应该就是物理学家阿基米德说的那句话:给我一根杠杆,我能撬起一个地球。类似杠杆平衡原理,以此称出重量,现在很少见到还有人用到那样的杆秤。因为那个年代西瓜换麦子,能换好多麦子,所以就用的那样的杆秤。
我感觉很为难,又心里自责爸爸走之前应该让爸爸教会我怎么认称用称,这样也能救急。那个人见我站着不动,笑着说你是不是不认称。我点了点头说是,说完脸刷的就红了,面红耳赤,觉得自己很丢人,不是因为自己不认称而丢人,而是觉得自己上三年初中竟然连这个都不会,感觉自己在学校什么都没学。我忽然意识到林凯曾经说的那些我听不懂的话,原来学校学 的东西出了校门以后,能用到的真的少之又少。我只好安慰自己,初中没学到,说不定到高中我就学到了。
那个老头看上去很和善,他说话声音很清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说话感觉特别像老师,我就试探性地问您是老师吗,是语文老师吗。他听完哈哈笑起来,笑着说我特别可爱。我被他笑的更加脸红耳热,不知所措,甚至觉得自己话说的太快。他笑着说我不教语文,我教数学,不过你说对了一点,那就是我是老师。我只好说我瞎说的,说的不对,不要笑话我。他笑着问我怎么看出来他是老师,我说我就是听着声音还有根据感觉判断出来的。他笑着说可以啊,会看面相了。我哪儿会看什么面相,完全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而且我很怕陌生很怕自己出错,只是当时自己心直口快,也没想着非要让他在我家买西瓜。我被他夸的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我爸爸去买饭了,我不会看称,别给您算少了。
其实,我挺害怕他说我上那么多年学干什么了,连个称都不会认,但他没那么说,他只是说上学学的东西在生活里用不到吧,像是发表总结。我点了点头,傻乎乎地问您怎么知道。他又笑了 ,说可别忘了,我就是教数学的,教了一辈子的数学,哪节课在哪几页哪几行,我一清二楚。虽然我没有反驳他的话,却觉得他说的话自大,过于夸大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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