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
12
郑州是一座没有诗意的城市,这里的每个人都匆匆忙忙,生存仿佛是一件非常紧迫的事情,人们无暇顾及花园路边的残垣多了几幅涂鸦,也不会注意文化路的梧桐树在何时吐了新芽。这座城市的四季都有可能是一个景色,如果你只是站在窗前向外远眺的话。
人们关注工作、堵车、楼市和拆迁,急着逃离或者留下。
2010年的时候,我还没有太多打算,日子仿佛可以永远那么过下去,林果也可以永远留在我的身边。
其实现在想起来,林果不止一次地向我表示了自己对未来的忧虑。她经常问我毕业以后准备做什么,是留在郑州还是去其他城市。刚开始我还能认真地和她一起畅想一番,次数多了我便开始用“打零工”“捡垃圾”之类的说辞来敷衍。
特别是大三上学期,那阵子经过了漫长的审核,国服WLK终于开放,北伐军的号角在诺森德响起,巫妖王的统治即将被挑战,作为联盟曾经最优秀的MT之一,我深感责任重大。
于是在一个战鼓雷雷的夜晚,我重新穿上了盔甲,乘上远洋的战舰,义无反顾地登上了北极大陆。
林果总是在8点多给我打电话,那正是公会集合开荒的时间,我常常来不及不接她的电话,即使接了也是潦草应付,甚至根本听不见她在说什么,一边抗着BOSS的重击一边以最简单的词汇回应她——“嗯” “好” “行” “明天说”。
有一次她跟我说她钱包丢了,我连想都没想,说,嗯。
她说,要是让我抓到那个小偷我非撕了他。我说,好。
她说,你有没在听我说话?你也不问问我丢了什么东西?我说,行,明天说。
她说,苏棣你去死吧。我说,好,改天商量。
据说有人做过调查,WLK的开放以后的前三个月大学情侣分手率提高了百分之50,没有分手的女孩被称作“游戏寡妇”,当然魔兽女玩家除外。当时NGA论坛流传着这样一张图,是一个魔兽玩家和女朋友的短信对话,全文如下:
二狗:咱们还是分手吧...
傻妞:...是我不好吗?
二狗:不是,对不起
傻妞:是我不温柔吗?
二狗:不是,对不起
傻妞:...那为什么?
二狗:对不起,为了部落。
我曾经把这图当作段子发给林果,林果看了后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破游戏,至于吗。
然后她阴恻恻地问我,你让我看这个意思是不是你觉得自己没跟我这么说已经够好了?
我吓了一跳,说哪有,我就是让你看看傻逼是什么样的。
她说,呵呵,你也别五十步笑百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好像能被林果抓住些把柄,然后或奚落或嘲讽,把我怼的瞠目结舌。
而且这娘们有个毛病,就是想怼我的时候一定要怼,根本不会管在什么场合身边有什么人。
有一次在食堂吃饭,正好和她们宿舍的小金花坐在一起,她俩一边吃一边聊小金花的异地男友,小金花满面红光说他俩虽然异地恋,但是男朋友非常上进,体贴云云,本来气氛和谐融洽,大家乐乐呵呵,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果突然就把话题转移到我身上,说我好吃懒做,死不要脸,沉迷网络,不求上进,以后准备以打零工捡垃圾为生,说的我灰头土脸,但是为了顾及场面,我只好强作欢颜。整顿饭像吃屎一样难受。
还有一次周末,我陪她去逛街,在百盛门口碰见了她的一个高中同学,不算特别漂亮,但是身材很好,前凸后翘引人鼻血,最要命的是还穿着个低胸t恤,胸前巍巍峨峨让人叹为观止。
于是俩人聊天的时候我忍不住用余光多瞟了两眼,没想到被林果发现,当时就怼,苏棣你眼珠子咋不抠出来放人身上?
我大为尴尬,张口结舌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姑娘也很不好意思,时不时往上拽拽衣领。
有时候我觉得,爱情就像博弈,你来我往费尽心机,直到其中一方无路可走,最终弃子言和。
然而从种种迹象上来看,我和林果显然是一对臭棋篓子。
13
现在我已经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恋爱也是一种负担。
是一边打副本一边接林果电话一心两用敷衍的时候,还是她心情不好我无论怎么安慰都会引起她反唇相讥的时候,或者干脆是经过商店她喜欢一件衣服而我囊中羞涩的时候。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累,这种累是无法诉说的,因为在所有人看来,林果就是上天给我扔的一个馅饼,我他妈都吃了一半了还要说这馅饼有点硬,简直就是作。
林果像很多女孩一样,喜欢逛商场,喜欢漂亮衣服,有时候这种喜欢远远超出我们的经济能力。
我记得新玛特刚上“播”这个牌子的时候,她拉着我去看了好几次,对店里那件羊绒外套情有独钟,她穿上确实也很好看,就像是给她量身设计的一样,但是一翻价格牌,我就傻眼了,2680,新店开业8折优惠,2100多。
我永远都无法忘记我拉着她离开的时候恋恋不舍的眼神。
林果从来没有主动要求让我给她买什么东西,我们恋爱3年多,我送她最贵的东西是一条江南布衣的裙子,丹尼斯店庆折扣时买的,价值480元。
更多的时候我们一起研究淘宝,林果很自信地说,就算是爆款我也能穿出大牌的感觉。但是每当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都感觉很难过,一个人默默地点上一支烟。
20多岁的年纪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想要的太多而能力却远远不够。
这种反差在我的大学期间一直压抑着我,让我痛苦又让我疲惫。
林果说,苏棣,我不怕你现在穷,也不会奢望你马上就很有能力,但是我希望看到一个可以让我自己相信的未来。
我曾经无比确定自己要创造一个美好的未来,而她将成这个未来唯一的主宰。
曾经因为她我拥有得到一切的魄力也拥有抛弃一切的勇气,却在这个城市里渐渐迷失。
2010年的冬天下了一场很大的雪,那段时间我穷困潦倒,负债累累,几乎要靠在宿舍角落里扒硬币度日。
不巧的是,林果因为买了那件羊绒大衣也是弹尽粮绝,我们俩靠着饭卡里仅剩的100块钱精打细算熬了整整两个星期,最惨的时候,两个人买了一个一碗粥一个饼,躲在食堂的角落里吃的一干二净。
我现在已经无法回忆起当时的心情,只记得那天的雪下的很大,北风卷挟着像是要把整个城市都湮没。
当时林果出神地看着窗外,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雪花正在漫天狂舞。
她自言自语地说,也不知道这场雪能下多久。
我顺口接了一句,如果不打伞,也许能一起到白头。
她似乎笑了一下,可是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的那么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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