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建国初,百废待兴, 民国时期,军阀割据,各地方势力兴起,许多繁荣地段相继被占领。
“竹板一打,我今个给各位大爷讲讲那虎头的匪盗子,说起虎头山,那定要讲讲它当家的,是个十八几的小姑娘,可不是个平常小姑娘,她从小就跟着做山头头的爹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尤其是一手弓,百步穿杨,使得那叫一个称手,倒不是我看不起各位,我们在座,和那姑娘都不是对手。”说书先生竹板那么一打,就来了段开场。
“倒有点意思。小姑娘,呵,这说书的,越发夸张了,不如多讲点国家危急,谈谈北方那内战。”留着寸头的青年穿着长衫正襟危坐在茶椅上,虽然在此时装束有点不伦不类,但后来这样的打扮流行至大街小巷。
“少……少爷,莫论时事。”小随从叫子卯,他为难的凑近青年的耳朵,手挡住小声耳语。
“哟,什么世道,话不让人好好说了都?子卯你少扰我的雅兴,回去要是我大姨知道了什么,我头一个就把你从赵家赶出去。”青年皱眉放下手里的茶杯重重的放在了茶桌上,这声响引来一个店小二:“爷,可是这书说得不好?”青年连话都没回。
“嘁,装什么大爷。”一个少年还留着长辫,满脸痞气,穿着厚厚的灰斗蓬,身后没见什么随从。
“阁下什么意思?”那青年踱步至少年面前。
“没什么意思,就这个意思。”少年也站起来,两人身高相差无几,气势也瞧不出谁高一筹,谁弱一筹。
“两位客官,不如喝杯茶,来茶馆就是图个心静嘛,来,我给二位添茶,这茶可是好茶,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也是精彩极的。”店小二四面圆滑,青年大约是觉得自己失了身份,也借着台阶下了,随从终于松了口大大的气。
“阁下莫要惹事生非下去,我今天也不追究了。”青年说完话,少年还想还嘴,那说书先生突然从台正中冒了出来,捂住了少年的嘴,生气的给了他脑袋一巴掌:“你这不争气的兔崽子,才带出来你就给我整事,是不是皮痒,回去给我去蹲马步,没蹲够四个时辰不准吃饭!”
“知道了,知道了,别扯我耳朵!老头你不要太过分!”少年骂骂咧咧的被说书的拉到楼上去了。
围观的一边嗤笑,一边哄叫着说书先生回来继续说书。
不一会待说书先生重新站到台子上清了清喉:“前边我们说到虎头山那小姑娘当家,她生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见过她的人,都知晓她不是个好说话的人。且说一日,风清云淡,打远方来了个盗贼子儿,叫嚣着要占领了虎头山,还夸下海口要砍了当家的头。”
少年此时窝在楼上的拐弯的楼梯,让黑暗隐了身形,他看着台正中的说书先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那个样子,辫子花白,胡须一把,双眼里渗着精光,皮肤褶皱堆积在那张颧骨突出的脸上,嘴巴开开合合,将一段段风流趣事奇闻异谈都吐了出来。
他正听得入神,一个穿着短装的人拍了拍他的肩。他不耐烦的转过去:“谁烦老子。”
那人恭恭敬敬:“我家老爷请你过去。”
“什么老爷,我不认识,滚滚滚,少打扰我听书。”少年话声刚落,忽地又冒了两个短装劲衣的大汉,捂了嘴就拖走,他连求救都没来得及。
“他奶奶的,我这遭了什么罪,一个个就喜欢从背后偷袭是吧,老子要是跑了,回来准弄死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他心里全想着这些。
说书先生活到六七十,早活成了人精,一眼就看到他被带走,急忙就跟掌柜说了家中有急事,交待了几句就走了。他反应得快,脚步也利索,见那三人押着少年上了辆车,犹豫了两秒,又招了辆黄包车尾随,最后没能跟上,便又打道回去。
少年叫魏三,熟他的人都喊他三子,三子性格桀骜不驯,生得又是副花花公子的风流相貌,很少有人见过能忘记的,这种人在这个年代是不宜抛头露脸的。
那三人押三子上了车,车副驾驶是茶馆青年,三子心里暗骂:“老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是披着人皮的走兽。”
青年由始至终没说什么话,直到进了大宅,三人押着三子进了内屋,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挺着肚子,瞧着这样子,倒是乐出声:“子言,你这是闹得哪出。”
三子一瞅见中年男人的装扮就破口大叫:“叛国贼,乱贼子,狗贼。”
“子言?”中年男人保持着面上的和气,又轻声转向青年。
“姨父,这人是我领回来的,自然我有我的安排。”
“现在到处这么乱,你不能把什么阿猫阿狗往家里领,有时候,保不准领回来的也是条毒蛇,趁你松懈️,想一口让你毙命。”青年称为姨父的中年男人还是带着笑。
“那子言也是大姨领回来的,原来,姨父眼里子言也不过是条毒蛇。”青年反唇相讥。
“姨父就事论事,子言我的好外甥你怎么能把自己和这种下三烂的人比。”
“姨父教训得是,现在我可以带走了吧?”青年给那三人使了个眼色的把三子带开。
“子言,你父亲要来了,我希望你好好的给你父亲留个好印象。”姨父仿佛一只笑面虎般,子言感觉自己被看透得一丝不剩。
进了旁边侧屋,青年背对着魏三,招招手让押他的三个人离开,三子看了看大宅子,也不慌着跑,那老头发现自己丢了,会告诉那些人的。
“你叫什么?”
“老子魏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你多大了?”
“我是你老子,你说我多大?”
“牙尖嘴利。”
“识相就放了老子,老子就不追究了,不然我闹你这儿个天翻地覆。”
“你尽管闹,看是你动作快,还是……”青年利索的手枪上膛顿了顿,直指魏三:“还是我手里的枪来得快。”
“他奶奶的威胁老子,老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魏三心里还是有点畏缩,嘴巴却不饶人。
“你跑不掉了,跟着我,怎么样?”青年收回枪,重新放进口袋。
“一把枪?收买我,你是天真呢还是三岁小孩子。”魏三站起来正欲走,走至门口。
“原来虎头山的人,这么有傲骨,却不像戏文里的那样,有勇又有谋。”青年好像听到了好笑的事,嘴角上扬哼了一声。
“这你就猜错了我可不是虎头山的。”魏三也回着笑。
“戊戌年,一盗匪欲入虎头山,与虎头山大当家成了拜把子兄弟,同年,虎头山大当家暴毙,而那盗匪竟趁火打劫,强抢了原大当家的夫人,后来还生下了一个孽种,可惜了,那孽种也没学到他爹的半分争气,还让原当家的女儿抢了风头,那女儿做了虎头山的头领就杀了那个盗匪,说来也奇怪,按寻常人杀父之仇夺母之恨,不千刀万剐了说不过去,眼瞧着那女儿把那小子养大,还昭告山头说是自己胞弟。”青年点了根烟,烟雾缭绕里没注意到魏三的脸越发铁青。
定是出了奸细,魏三冷笑了几声,最近这些年虎头山鱼龙混杂,少不得有七七八八的人混了进来。
“你知道得真多。”魏三毫不在意,又继续说:“但你知道的不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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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魏三,我从小长在这虎头山,这对我来说是块风水宝地,对魏三来说,也差不多是人间的炼狱。
我顶着孽种的名头活到了十六岁,他们骂我我从不反驳,是因为我那个爹,人人说他忘恩负义,我也觉得他不该把痛苦给我,我宁肯没那么个爹,所以他被杀了我一点也不想报仇,我还有个压寨夫人的娘,她向来不喜欢我,我是她一生的污点,我想过离开,后来我发现我一旦离开每逢十五那日就会心脏钻心般的绞痛,我就知道他们哪能不忌惮我哪又会轻易放过我。
虎头山的那个姑娘,我是叫姐姐的,翠姐姐,带翠的名字都很俗套,我时常就觉得在她身上却显得格外好听格外般配。
也许是雷雨交加时只有她愿意陪在我身边,也许是别人嘲笑欺负我的时候只有她愿意挡在我面前,也许是我挨饿她给了我个馒头。我铭记住她给我的所有温暖,我刻意去忽略我所有的不幸和她有关系,我很喜欢翠姑娘,不是她作为我翠姐姐的喜欢。
我掩人耳目,别人越欺负我我就越张狂放肆,欺负我的,我总会找机会去借机报复,久而久之,便没有人觉得我好欺负了,天知道我有多害怕过那种每天活得像只老鼠一样躲躲藏藏委屈求全的生活。
今日在茶馆,是我磨了山上的老头许久才愿带我下山的,他爱说书,也爱说教,他是鲜有的几个待我不错的人,他没想到我轻易就能闯祸,也没想到我会被人带走,那老头估计现在也不知道我关在赵家大宅,知道他一个人也没法救。
赵子言的话让我愤怒,可我爹确实是个盗匪,他是个为人正直的盗匪,好笑,一个盗匪哪能用为人正直形容呢,我爹一心想着劫富济贫,也这么做了,九死一生,偏偏人穷起来,根本不满足爹去劫富所得,他们要得越来越多,把我爹当成一个赚钱的机器,我爹后来被一军官头子追杀,差点彻底交待在那,军官放了他,说了句蠢货就让我爹走,我爹呢,由此看透了人性,直接就四处游荡,那群没有他养活的穷人,散播着消息,说他十恶不赦。我听不得诋毁我爹的话,我又知道赵子言知道的是虎头山人尽皆知的事情无法反驳。
这个世界穷人也好富人也好,都让人无法喜欢得起来。
倘若我爹是个英雄,我爹没有上这座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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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寨夫人是个样貌绮丽的美女,至少年轻的时候是,不然也不会被抢上了山头,她听胡老头传上来的消息,三子恐怕是遭了毒手了。她犹豫着派不派人去救魏三,毕竟是身上掉的一块肉,再怎么样也是自己的儿子,她是自私的。
有些事情时间过了,自己心底有道坎是不会过的。
当年,她被抢上了山,这军阀割据的年代,在山上或许还能守住点安宁,总能保条命不,何况还是做压寨夫人。造化弄人,她生下头胎没两年,孩子就夭折了,大当家借此就又娶了个二房,后来她又有了个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取字翠,大当家的应该也是杀了太多人就只有那么一个女儿,他宠那个女儿,并希望她能挑起他的重担,统率虎头山,后来如传闻,来了个名声不好的盗匪,且是单枪匹马的来,大当家敬重血汉人,自然两人把酒言欢结了拜把子兄弟,那二房嫉妒惯了,往翠姑娘酒里投了毒,翠姑娘没来得及喝,便被醉了的大当家给喝了,大当家死了的消息如龙卷风,卷过之地,人心惶惶,翠姑娘一枪嘣了二房,群龙无首的局面彻底形成。
正巧这时,盗匪以一人之力砍了来山上打探情报的几个奸细,他的风头无两,连蠢蠢欲动的几个当家都被压了几分,很明显原来大当家是要将位置给翠姑娘的,此时,这么做难排众议。
压寨夫人是个机智的妙人,夜半约了那盗匪,几经相劝,借着熏香,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诉起了这些年的辛苦,强敬了几杯酒,盗匪不好推辞,月上高空,一场美人计,做惯了粗人的盗匪晕乎乎的最后没能逃过温柔乡。
次日清晨,盗匪还未清醒,压寨夫人就高叫着无赖无耻,引了一群人鱼贯而入,众人看着眼前男女衣衫不整,也猜测到了事情原委,有人上前,没好气的说:“大当家尸骨未寒,贱蹄子就勾引到他床上去了。”
赶来的翠姑娘人小小一个,底气很足:“干什么呢你们。”
“来人,把翠姑娘给带下去。”那人鄙夷了一声,却也没人敢动翠姑娘,翠姑娘也许就是以后的大当家的。
压寨夫人只在床沿里默默流泪,整件事的主角盗匪,悠悠醒来,饶是个心粗的汉子也当即明白了什么,转头看着压寨夫人,其它的人也渐渐安静了,像是等着故事发展。
压寨夫人一双剪水眸泛着波光,盗匪不是坏人,自然在这种眼神下败了阵脚,他本就内心难受,大当家待他不薄,他这么做太不道义,怎么就鬼迷了心窍,罢了罢了,不能拖累了她。
“是我,是我昨晚喝多了酒,强占了她,我愿以死谢罪。”
压寨夫人听到这句话,松了口气,她赌赢了,她就知道,他的礼义廉耻会帮到她。
没人想去逼死 盗匪,只是关在了牢里,是翠姑娘拿着小匕首杀的他,他没反抗,但这一行为,在山窝里引起了大的反响,翠姑娘如此有胆识爱憎分明,果然还是大当家的孩子有坐上这个位置的风范。
事情的始末,都是压寨夫人的一手好棋,不惜坏了名节,扶了自己的女儿上位,好保住自己的地位。检出有孕是在两个月之后了,她没什么强烈的妊娠反应,她没想过留下这个不该有的孩子,是翠姑娘先知道,逼着她留下。
她从翠姑娘眼里看到了好多的秘密,让她害怕,那个孩子命硬,生下来之后即使不闻不问任人欺负他也活得好好的,她很怕他知道,她怕他报仇。
最终,她没派人去救魏三还压下了消息不让人知道,让他自生自灭去吧,她是真的自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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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姑娘知道这件事,也是在几天后了,她很苦恼,这个亲娘的做派是她很讨厌的,许是从小染了亲爹的习气,她看起来倒更是满身戾气,她从来不害怕杀人,杀一个两个没什么区别。
“来人,给我派人去救魏三,不计代价,给我把人带回来。”翠姑娘正在练她的弓,一箭出,正中靶心。
她觉得那个弟弟是个好苗子,她还想着有朝一日,能让他来接了她的班,一个女当家还是有些不便的,若他能接了班,也算是对得起他爹了。
那日,她眼看着娘骗了魏三爹,她娘台做得毫无底线,但她不行,她还有良知,但为了保住在虎头山的地位,若还想好好活着她就不能出卖她娘,她爹树了太多敌,要是她们离开虎头山,明天就会横尸街头,以至于娘带着她进了地牢,娘乞求着魏三爹救救她,趁魏三爹恻隐之心摇摆时,娘杀了他,娘把匕首放到翠姑娘手上,自己风华绝代的转身就走。翠姑娘愣住在地牢。
这个人,是无罪的。
“翠姑娘,告诉你娘,我不怪她,是我对不起你爹,来世必偿。”
这是魏三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没想到,还债的却是魏三。
人人都讲她如何如何,只有她知道,魏三的才能远胜于她,无论智谋果伐。魏三喜欢伪装,她觉得自己是最后认识那个真实魏三的人了。
她对他有用不完的怜悯心,想对他好,又怕树大招风引人嫉妒,只能偷偷的去帮帮他,她也怕他跑了,跑了就活不了了,外面那么多吃人的人,于是每到十五就给他菜饭里掺点药,让他以为自己中毒,离开虎头山就会死,这样他就不会跑了,等少年能挑大梁,他的苦日子就会到头的,翠姑娘这样想着,也熬了十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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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三看了两天,来救他的影子都没有,想起翠姑娘缺把枪,姑娘家有把枪才安全。他百无聊赖的和青年约定:“你能给我枪?”
青年点了点头。
“可我身上还中了毒,每至十五就会毒发,我没有解药,只有虎头山能治。”
“无妨,我的老中医能给你检查。”
“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那也得看你的利用价值。”
老中医给他检查了,发现他身强力壮,并没有什么不对:“这……恕老夫直言,他并没有中过什么毒。”
“不可能,你仔细查查。”魏三一脚踩上凳子,挥着拳头说:“你要是骗我,老子今天让你这把骨头就交待在这。”
老中医迫于无奈,便给他细细查了,确是无病。
“你让我回去,我有很多问题。”魏三对着赵子言语气不善。
“你忽略撒谎有自己的特定行为,而你的行为就是抬右脚,你每次过激时都会抬脚来进行攻击防御,那么检查一下怎么会引起你的反抗,根据我的猜测,老中医说的一定是实话,而且你知道这件事,你没有震惊,虽然样子做得很像,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
“我知道我没中毒,我是骗了你,我想回虎头山,我喜欢翠姑娘,可她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我装作不知道每逢十五心脏绞痛是她故意放的药,她不会害我,她只是怕我走了,她有歉意,我不想要那种同情,我只能用这种装作以为自己中毒去留在她身边,堂而皇之的留下,我愿意跟着你,但是我还得回虎头山一次。”
“你想把枪送给她?”
魏三马不停蹄的回了虎头山和乔装的赵子言一起直接去见了翠姑娘,翠姑娘出落得很标致,同说书的一点不同,赵子言的眼里满是惊艳。
翠姑娘只看着魏三,魏三低着头:“翠姐姐。”
“你眼里有我这个姐姐?我几时没告诉你,少去山下。”翠姑娘拍了拍桌,杯子叮啷响。
“翠姐姐,我想走,我回来是想告诉你我会离开。”魏三说话谦卑而恭逊。
“赵家少爷真真灌的好迷魂汤,你给我一个让你走的理由。”翠姑娘目光掠过赵子言,话却是问的魏三。
“翠姑娘果然同传言一般,是个大人物。”赵子言接收到翠姑娘的目光回以微笑。
“翠姐姐,我是自由的。我必须走,这枪留给你防身,有机会我会回来看你的。”魏三把枪塞到翠姑娘手上,便拉了赵子言跑了出去,他熟悉地形,其他人很快就追不上了。
“翠姑娘要杀了他吗?”
“不必,随他去。”
她还是护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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