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了许久的。
他从一片叶子变成一个人,准确来说是个像人的妖精,在此前他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在这个仲夏的开始,终于他睁开眼睛看到了这个世界。
作为一片变成妖精的树叶,他还是很理智的,没有发了疯的跟着风蹦蹦跳跳,也没有像那个下雨天变成泥巴的蘑菇那样摇摇晃晃,他就是很平静的坐在树上,呆呆的透过树叶看太阳,看久了又闭上眼睛,又变回树叶。
本来一切都很平静,直到五月中旬,他抬头目光撞上了另一个女孩的目光,他有点恐慌,后退靠近了树干,才发现自己还是一片叶子。
女孩把头抬得很高,眼睛里装了半个天空,显然她没看到他,他窃喜着,又同时好奇的也往天空看。
这是个中学,而且没有响下课铃,他更加疑惑的看着女孩,难道她不知道上课不能走神的吗?女孩托着腮东瞅瞅西看看,好像失望了一样,把脖子缩了回去。风轻扬,他浑身冒着树叶的光,变成了一个少年,他躺在树干上,面对着那扇女孩曾经伸出头的窗户。他经常看到各个楼层每个教室,时常有人会看着窗外发呆这没什么好惊讶的,只是他不明白,那些人大多会被老师批评也会对景色乏味久而久之并没有那么多好奇了,这么固执的默默看着天空的女孩倒是独一份。
那扇窗户装得真好,他一抬头就能看到女孩,女孩看着大窗户的天空也成了每天必做的事情,她的眼睛很小,眯起来的时候像极了小猫,不过可惜她看到的他永远是片树叶,也只有风掀起树浪时,她的目光才会跟着风掠过树尖,也许也有余光掠过他。
五月的尾巴甩了甩,日子一下过去了,六月开初。
女孩的眉毛皱得越来越深,无数关于决战高考的的横幅挂了上去,他看着她那扇窗户也挂了很长的红幅,那个女孩不再看天空,她就看着红幅,有时候眼睛一眨不眨,最后不知道是因为干涩还是难受,眼角总是湿润的,六月继续进行,她不见了,整个高三都放假了,放了好几天。
每逢盛夏 整个学校洋洋洒洒的飞满了像蒲公英般的白絮,他对这些白色精灵着了迷,他看着白絮在教学楼间穿棱,漂亮极了,像冬天吧,论起冬天来,他还没见过冬天呢,冬天一到,他就得窝进泥土里沉睡,其实也能躲进树洞但他不愿意那么做,毕竟它躺在树干那么久,他总得给它从泥巴里挖点营养,他听着教室书声朗朗不是有句诗念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他想着他也差不多,他得照顾他的树。
高考加油的横幅终于钉进了树干,他记得那是五号,女孩又回到了教室,那层楼里的人个个都安安静静的复习看书,底下几层一如既往的喧嚣吵闹,偶尔有班主任的怒吼传来。
红色的横幅连带着他也感到压力阵阵,他看着女孩的妈妈提前来陪同高考,在他妈妈走进这个学校前,他看着她对着窗户流眼泪,使劲抿着嘴,在另一个同学过来前她慌忙擦了脸颊装作若无其事。
他决定去看看她了,用他的方式去。她丢了个纸飞机,她知道这破坏校园环境,只是舒压的方式,她准备了很多纸飞机,最终因为看到楼下提着垃圾桶扫地的大叔还是放弃了,只丢了一个,她在纸飞机上写着:我没有未来了,一点都没有。他拆开纸飞机就是那行潦草的字迹,那些字迹和她的形象一点都不符,也是,若是端端正正的字让熟人一看就能认了出来。
他踩着,顺着墙壁,她就在那面墙竖着往上数的第六个那扇窗户,他变成一片翠绿的树叶,滑到她桌上的书上,撞上午休,有很多人在睡觉,她下巴抵在桌上,眼神迷离,不清楚是在睡觉还是清醒的,她的位置靠窗,桌子前堆了许多捆好的书,堆成小山一般,再过一天,就会搜集起来当成破烂卖掉。
他就像片真正的树叶在那里一动不动,阳光透过窗帘洒了一条缝下来,她伸手捡起树叶,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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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笼罩的树叶折射着光他浑身闪光,她闭上眼睛前迷糊糊的看到一个柔柔绿光的影子。
影子渐清晰,他朝她伸出手,她把手放到他手上,他身后起的狂风长出了硕大一片层层叠叠的青绿色树叶,那张纸飞机也变成了树叶,风吹过他白色的发丝,露出银色透明的尖耳,旋即又让头发掩盖了去,他的眼睛很是漂亮是独有宝石红,穿着水绿色的长衫,眸子清明。
午后的天气像加了焦糖滤镜,模模糊糊又朦朦胧胧,她看不清他的脸,他很安静的笑着。
她对他好像很熟悉,她指着窗户里两个闲聊的女孩问他:“她们看不见你?”
他只是微笑。
他们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安静着对望,一个人类和一个午后冒出来的树妖,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宁静。
午休结束的 铃声响起,他微笑起来,笑容更深。她看着摇摇晃晃的树叶,如同风铃般的响声,这真是这个夏天最美好的事情了,抬头看天空发现天空也离得近了些,云朵变成一丝丝的棉花丝。
她从桌子上醒过来脑袋还晕沉沉的,看到那片叶子,原来只是个梦呀,笑了笑,把它扔出窗外,丢进风里。
高考的这个夏天也没有让人厌烦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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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号来得很快,他看着她妈妈来送她走进考场,她终于没有皱眉了。
八号她欢天喜地的只带走了三本厚字典,那些书呀都留在这个夏天了。
听说她没考好,也挫败了一段日子,但成绩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未来的生活和日子才更重要。
或许六楼的楼下那片树叶妖一直在。
他叫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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