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一路北行,林轩终于来到了锦州城下。牵马进城,寻得一处客栈稍作休整,林轩便按奈不住玩耍的心思了,便要出去游逛一番再另做打算。锦州作为北方军事重镇,市集虽未必能与京城市集的热闹繁华相比拟,却也别有一番风味,在林轩看来更是如此。远离京城的这十几日,他虽时时想家,却更为京城之外目睹的风土人情所吸引。此时,他像一个惯于市井生活的浪荡泼赖一样,手执摇扇,东瞧西望,不亦乐乎。
行至街尾,转身欲回,他忽然看到了四个字”卖身葬父“,使他惊诧不已。
”呵!十两银子?刨个坑埋个人何曾需要这么多银两了。“过路的妇人一副牙尖嘴利的样子说与一直盯着人家看的丈夫。
”就是就是!“妇人的丈夫应和道。
林轩径直走到”卖身葬父“的姑娘面前,从包袱里掏出了二十两纹银将欲给她。忽然身旁闪出了一个人影,不待林轩反应,一把把林轩的包袱夺去,继而逃走。林轩立即追出,怎奈在街巷的七拐八转之间已经失去了毛贼的踪迹。林轩一脸疲惫的靠在墙边,喘了几口粗气,看了看手里还攥着的将欲给那姑娘的二十两,一点点地朝原路走去。
林轩把二十两交到那姑娘手上,轻声说道:”姑娘,快安葬你父亲去吧!“
那姑娘泪眼婆娑的点了点头,便要跪拜下去,林轩连忙拉起,说:“姑娘又何须客气!”
“多谢公子,小女子必当为奴为婢好生侍奉公子,以报公子大恩。”
“啊~万万不可!”林轩吓了一跳,又赶忙说道:“不不,姑娘不必如此!在下忽然想起还有一事,先行告退了。”
说完,顾不得致礼他便狼狈溜走。
日落西山,月挂枝梢。在床上抱膝而坐的林轩静静地望着归于静寂的房间,归于寂静的客栈,归于寂静的锦州城,眼泪一下子从脸颊划落下来,大颗大颗的打在被褥之上,然后浸透下去。他想他的姐姐,那个再怎么戏弄他也不愿让他在别人面前受一点委屈的姐姐;他想他的母亲,那个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到儿子落泪的母亲;他也想他的父亲,那个整天对他严苛却从未打骂他的父亲。他义无反顾的离家出走,是错的,还是对的?他不由得问起了自己。他突然想到了太医院的那些个白胡子老头,一个个腿脚不利索,嘴皮子倒还挺溜,转着圈的跟他说《药王经注》的难能可贵,什么堪称当世珍宝,什么价值连城,现在想起来全都是狗屁。
林轩骂骂咧咧了几句,便和衣躺下了。
一觉醒来,林轩已经想好了打算。兜里没银两根本到不了地方,他索性把马卖了,改换水路,虽然慢是慢了一点,但好在还能有余钱买些吃食填饱肚子。卖完马后,他沿着柳树成荫的小道寻到了船家集聚之地。舟船三五成群,稀稀落落的散布各处。轻风掠过,大小不一的船只摇头晃脑的随波纹翩跹起舞。船夫三五成群的聊天喝酒吃茶,场面好不热闹。
“哎!你瞧!大刘那家伙怎么了?”端着大碗饮茶的一个粗壮汉子看到不远处独自个儿呆着的面容惨戚的大刘忍不住捅捅一旁的人小声说道,“跟死了人似的!”
“那倒也不见得不是。”
“啊~”一声低低的惊呼,粗壮汉子继而流露出一副引出下文的特有表情。
“也就是他的发妻得了一种病,听说得花七十多两纹银才能治的好呢,你说说,他哪有这多的钱啊,砸锅卖铁也凑不出来呀,所以他家死人也是早晚的事儿。”
“哦!那这小子还来跟咱们抢生意不陪着他家的婆子?”
“唉,原也说得过去。他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儿,不出来使把子力气来怎么去养活呀。”
“那倒也是!”
“不过,这都几天了,也没见有人去坐他的船。”
“就那副模样儿,有人坐才怪呢!还不把人都给吓跑。”
说罢,二人相视一笑,眼神中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坐在不远处的林轩听罢掂量了一下钱袋里的银两,略感气馁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径直走向那二人口中所说的大刘。
三十来岁的精壮汉子此时面容一片惨凄,仿佛有无形的蛮力压得他喘不过气,纵然暴露着的肌肉显示着他的身强力壮,可给人的感觉却总是连普通的一拳都招架不住的病殃殃之态。即便扯出僵硬的笑容也无一乘客前来搭理。
“喂!划船的,谭渊去不?给你八十两,怎么样?”林轩瓮声瓮气的指着大刘说道,使自己看上去尽量像个放荡富家公子。
“嗯?”
“别说不给你时间准备,三天后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准时出发······这是八十两银子,你先拿着。”
“啊?”
“怎么?可还有问题?”林轩努力皱着眉,尽量把语气放淡漠。
“呃···”
“好了,本少爷没那么多功夫陪你废话,去准备吧!”
“好···那···这···”大刘如梦初醒般的指着这硬塞到他怀里的八十两。
“拿走便是了。”
“哎好好···我准会准时到的。”
“知道了!”
夹带不耐语气的声音一再响起,一点点把大刘拉回现实的同时也一点点给了他以希望。他才发现原来纨绔子弟有时候也不见得那么讨厌。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即便在漆黑的夜里也那么明媚。
大刘走后,林轩顿时靠在一颗柳树上垮了下来,不禁想到:“今后可如何是好哇······我还没吃晚饭呢!”
他摸了摸肚皮,唉声叹气起来。
“公子您久等了吧,请上船来!”
林轩有气无力地上了大刘那条小船,船瞧上去很干静,想来一定经过了主人的精心打扫。他浑身上下地打量了一番容光焕发的大刘,见他衣着素净、嘴角含笑,一扫以往颓唐之势,便面无表情地问道:“你夫人的病可好了?”
“嗯!”船夫点点头,不禁又轻轻咦了一声,“公子您怎么···”
“好了,开船吧!”
林轩随便地找了个地儿坐了下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干饼,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哎哟!少爷您可别噎着,我这儿有水,您喝点。”
林轩接过茶杯,咕嘟咕嘟地灌了几口,又自顾自地啃了起来。
“公子您头一回吃这玩意儿吧?尝尝鲜倒是好的,可经常吃了对它就一丁点儿的兴趣都没有了。”
林轩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心里嘟囔着我都吃了整整三天了。
谭渊并非是寻常百姓口中的不毛之地,相反,这里水草丰茂、山川秀丽,又盛产天材地宝,实是各方势力的必争之地。即便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大帮派也在此处设有分舵,由此来分杯羹。毫无疑问,这是一个靠实力也只能靠实力的地方。一般人途经此地都得选择绕道而行,林轩却饿着肚子没头没脑地闯了进来。
“大叔,那么···就此别过了。”林轩郑重其事地朝船家拱了拱手。
“嗯,还望公子您多多保重!”
船家看着林轩远去的背影,“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公子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只求公子此行能事事顺利、平平安安。” 说完“砰砰砰”地磕了几个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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