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花开

那年花开

在门口跟邻居聊着天，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我门前，车上下来一位风姿绰约的妇女，蓬蓬松松的波浪大卷发，飘飘逸逸的韩版呢大衣，修剪整齐的眉毛，淡淡的口红，皮肤不是太紧致，倒也细腻。整个人透着一种优雅，一种高贵，一种天命之年的自信！

我以为是光顾我门市的顾客，脸上那种礼貌性的笑容便铺开来。“欢迎光临！”

“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小纯，小纯啊！你把我忘了？”

我仔细看来人的眼，那眼睛是我当年最喜欢的，温情，梦幻，清澈见底。

没错，还是那个眼神，虽然里面浸透沧桑，那种温情，一点都没变。

我抱着她，紧紧抱着她，“小纯，小纯，你跑哪去了？一去就是几十年，一去就杳无音讯。”

那时候我们两个也就是二十岁左右吧，同一天进厂，被分到同一个班组，住在同一间宿舍。

小纯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她带一个弟弟一个妹妹跟奶奶过日子，奶奶根本没时间照顾她们姐弟三个，都是小纯撑起了这个家。

小纯下班后还要回到二十几里外的老家种地，我会跟她一起去，帮她施肥锄草插秧，两个人骑着自行车，在马路上飞，有时候还放开喉咙唱歌，小纯会唱很多流行歌曲，好不容易教会我一首《妈妈的吻》。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小呀小山村

我那亲爱的妈妈

已白发鬓鬓

过去的时光难忘怀

难忘怀

妈妈曾给我多少吻

多少吻

吻干我那脸上的泪珠

温暖我那幼小的心

妈妈的吻

甜蜜的吻

叫我思念到如今

……

那年花开

甜蜜的歌声飞在树稍上，飞在田野里，引得不知名的小鸟跟着我们歌声飞，行人各种怪异的目光飘过来。

小纯全然不顾，依然鼓励我跟她一起变腔变调地唱到她家里，放下自行车，两个人傻笑成一团。

油菜花开的时候，她不知道从哪儿借来相机，约我跟她一起拍照，那时候哪个小姑娘不喜欢拍照啊，兴奋得我挑了自认为最漂亮的衣服穿上。

到她家里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她屋子里，小纯明显有点不好意思，但很快就释然了，她告诉我是她朋友，来帮我们拍照的。

所有的兴奋一下子没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我非常反感那个男人，反感小纯。

我把小纯拉到外面，告诉她我不拍了，我要回去，她低着头，那温和的眼睛里一下子盈满了泪水，轻轻抱着我，“对不起，我也没办法，家里什么都没有，我养活不了弟弟妹妹，我也想像你这样，有妈妈疼，有妈妈爱，可是，老天对我不公，不要走，好不容易有你这个朋友，不要走。”

我也哭起来，终究没有走，跟她一起去田野里，去那轻歌曼舞的油菜田。小纯掐下一朵正盛开的油菜花，用发夹夹在我耳边，我们俩的手紧紧拉在一起，微风吹过来，那浓郁的香味从我们的鼻孔，肆无忌惮地浸到五脏六腑。

忘记了刚才的忧伤，忘记了小纯的无奈，忘记了我们那个年龄应有的羞涩，两个人开心地笑着，笑得风儿停在我们身旁，笑得油菜忘记了舞蹈，笑得心，空下来……

那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后面，隐藏了小纯深深的自卑和挣扎啊。

不到半年，小纯偷偷辞了工作，再也没有她任何消息。

“你现在还好吗？小纯，你过得好吗？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一连串的问题让小纯轻轻地笑起来。

“很好呢，你看，我不是非常好么？上次回来看到那时候我们班组的组长，他告诉我你地址，那次时间太仓促，这次我是专门来看你的。”

当年，小纯安排好弟弟妹妹，跟那个男人走了，男人对小纯很好，但后来，男人还是回家了。

小纯回不去了，她用少得可怜的积蓄，做了生意，慢慢地经营起了一家很不错的服装店。

生活，究竟扔给她多少磨难，而在磨难中她依然一往情深地活着，活在自己的事业里，活在自己的奋斗中。

每个人都有一条不知深浅的路，慢慢走过去，该放弃的就不要强留，该接受的就不要逃避。

“明年春天，我们去看春，如何？我现在生活的地方有樱花园，每年春天都有很多游客去观赏，那樱花开的，肆无忌惮！”小纯的眼里流露的是向往，是少女时就有的梦幻。

“不，我们到你老家去看春，看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去唱“妈妈的吻”，让油菜花的浓香把我们泡得醉醉的”。

是的，那儿才有那年花开的回忆。

那年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