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宁书

晓楠告诉我，四十二岁的尔银患癌，晚期。刹那间，一种不祥的预感落在心头，阴影挥之不去。

尔银是我老家堂哥的女儿，她家女姐妹仨个，尔银排老三。

上世纪七十年代，是全国搞计划生育热火朝天的年代。我那堂哥为了想给自己留个儿子，吃了不少苦头。先是房屋被拆，一家老老小小东躲西藏，后是罚款。最终事与愿违，在堂嫂生下第三个女儿之后，堂哥彻底放弃了愿望，同意了堂嫂响应国家号召，做了节育手术。

打小，堂嫂在我的脑海里就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从她身上我看见一般农村女人没有的气质。但那时还小，朦朦胧胧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堂哥的三个女儿，一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堂哥走出去，别人夸了赞了，他也感觉很有面子。

高中时，我与宁书同班同学。我们读的学校就在我家居住的泮水，长相漂亮的宁书性格温和，人缘特别好。后来我才知道，她家就住西安乡，与我家乡的古镇相邻。

宁书的父亲那时是我们镇上粮管所所长，她告诉我，她有位姑姑就嫁在我们镇上，姑父也姓周。等她说出自己姑父的名字时，我才知道，宁书的姑姑原来就是尔银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堂嫂。

也许是因为有了这层关系，我与宁书后来越走越近，成了最好的同学。

宁书比我大两岁，听她说，与我同班之前，她补习了一年初三。原本想考卫校，但后来还是没有如愿。于是就只好选择了到我们镇上来念高中。

宁书喜欢唱歌。那时，我们是跟班制。就是高一到高三都不用分班，由一个班主任带班。高二分文理科吋，我们都选了文科。相处时间长了，我发现自己对宁书产生了一种依恋之情。

记忆里，宁书特别喜欢唱那首《春光美》。在油菜花开的季节，那首歌像是长着翅膀，在我们的天空载着我们的理想飞翔，飞翔。

宁书，你教我们唱《春光美》吧！一起渴望学唱这支歌的还有明春，明春与宁书来自一个小镇，是发小。但自从我们大家成了同班同学之后，明春常有怨言，她说，宁书总是在我与她之间偏袒我。宁书对她的说法一直是笑而不语。

无数次，我们踩着学校四周宁静的小径，穿梭在一片片种满庄稼的小山坡上。小麦，油菜花，蔬菜，小林子……跟着宁书唱《春光美》。

“我们在回忆/回忆那过去/在冬天的山巅/露出春的生机/我们的故事/故事多么的甜蜜，春天的好时光/留在我们心里，我们慢慢说着过去……”歌声随着山风飞向遥远的天边。

离开家乡的第二年，我与家住苏州的先生一起回老家探望父母，第一个赶集天，宁书去她姑姑家，听姑姑说我回老家了，她急切的去见我。那一次，我们都兴奋于意外的重逢。

第二天，宁书坚持要带我和先生到她家去玩。泮水离西安十多里路，那时都是步行，临行前，母亲嘱咐我们顺便也去娘姨家走走亲戚。我娘姨家离宁书家不远，宁书是认识的。

那次之后，我与宁书就没有再见过，转眼二十多年过去，恍如隔世。这期间，先生曾对我多次提起过宁书，在我所有他见过的几个同学之中，先生对宁书的印象是最深、也是最好的。

2018年夏天，我回了趟故乡——也就是今天的遵义播州，泮水古镇，墨韵西乡。有幸联系到九个高中同学，其中就有宁书。

那天，我们相约在遵义红军山对面的酒楼相聚，吃了午饭之后，几个老同学游了红军山，遵义纪念馆等附近几个景点。

我与宁书一路上始终手牵手，互相了解这些年各自的生活，家庭等情况。宁书比我大两岁，大学毕业后供职于某企业文化部，儿子尚未成家。最庆幸的是时间没让我俩感觉陌生，除了变老，我们还能找到初心。

昨天是尔银四十二岁生日。晓楠把他们一大群人给尔银过生日的照片和视频发到了亲人群里。除了看到尔银的丈夫亲自把切好的蛋糕送到她嘴里之外，我还看到了尔银戴着一顶帽子，那是她为了遮盖因化疗而剃光的头。还有两行透明的泪珠从她脸颊滑落……晓楠还告诉我，尔银的女儿在念高中，儿子在念初中。

当时我大脑闪过一个念头，尔银是宁书姑姑家女儿，这种场合，宁书会不会也在？事后转念一想，宁书应该不在。

2020/08/12